第400章 她走后,风才学会唱歌(1 / 2)
元昭第一次在鸣溪书院开讲“声音考古课”时,没人相信这能成一门学问。
学生们抱着书卷来听,眼神里带着好奇与轻慢。
谁会去记铁匠铺的锤声、磨坊碾轮的闷响、妇人捣衣的棒槌节奏?
可她不争辩,只放了一段录音。
是夜里巷口卖粥的老翁,掀开木桶盖那一瞬,热气扑面,铜勺碰着锅沿打出三短一长的轻响。
接着,对面屋檐下有人应了一声咳嗽,再往后,第三家窗棂微动,传来孩子翻身的窸窣。
“这是他们约定的报平安暗号。”元昭说,“每晚十刻,一人出声,其余回应。若有一处沉默,第二天就会有人上门查问。”
底下鸦雀无声。
自那日起,学生开始主动走上街头,蹲在茶肆后巷录水沸声,在码头边记纤夫号子,甚至潜入废弃驿道,捕捉风穿过残碑缝隙的呜咽。
他们渐渐明白,所谓历史,不止是帝王将相的名字,更是这些未曾被写下却始终回荡的声响。
那日城南旧巷采音,阳光斜照在青石板上,蝉鸣稀落。
元昭带着两个学生穿行于窄弄之间,忽闻一阵纺车转动的声音——不疾不徐,三缓一急,像雨滴落在破瓦瓮里,又像心跳复苏前的试探。
她猛地顿住脚步。
这节拍……太熟了。
不是《救苦调》正谱,而是它最原始的雏形,尚未被整理成律之前的民间母版。
苏锦黎曾在笔记中提过:“此调源于战乱逃难时母亲哄婴之歌,因节奏稳定易记,遂演为密信传递之法。”
她循声而去,拐过两道墙角,见一处塌了半边的院门内,坐着一位盲眼老妪,白发挽成髻,手中摇着老旧纺车。
她脸上的皱纹如同年轮,一圈圈刻着岁月的静默。
“婆婆,您这调子……从哪儿学的?”元昭轻声问。
老人停下动作,笑了笑,眼角褶皱舒展开来:“小时候听娘哼的。她说,这是‘逃命的歌’。兵荒马乱的时候,听见这个,就知道还有活人。”
元昭没再追问。
她悄悄从袖中取出一枚微型音核——沈琅临行前交给她的最后一枚实验品,只有米粒大小,能随震动持续发射低频信号。
她借着递茶的机会,不动声色地将其嵌入纺锤轴心。
从此,每当纺车转动,每一次三缓一急的节拍,都会穿透地层,汇入地下共振网。
那是无形的脉搏,连接着所有仍在倾听的人。
与此同时,林砚在长安东坊主持编纂《非典乐志》。
书局设在一间旧戏台改建的厅堂里,四壁挂满录音匣与波形图。
她收罗三百种“无名之音”:瓦当滴雨的等距清响、驼铃因沙地松软而错频的杂音、灶火炸裂时油星飞溅的独特爆鸣……
有人嗤笑:“此等杂响岂能入史?不过市井喧嚣耳。”
她在公评会上当众播放一段录音。
深山溶洞,潮湿阴冷。
一群孩童围坐钟乳石旁,手持石片轻敲岩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