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3章 百年战争（9）（1 / 2）
欧洲021城——“新维也纳”
时间在忙碌、疲惫与无声的抗争中悄然流逝。
苏如同一个在风暴边缘行走的旅人，一面竭力支撑着摇摇欲坠的隔离医院，一面在“普罗米修斯基金会”提供的线索和那位神秘“导师”的指引下，向着崩坏病治疗研究的深渊艰难掘进。
安妮的死像一道永不愈合的伤口，时刻刺痛着他，也化作一股冰冷的力量，推动他前行。
然而，他逐渐察觉到，自己这片看似被遗忘的、挣扎求存的方寸之地，正被越来越多的、来自外界的视线悄然包裹。
这些视线并非全是善意，更多的是带着审视、算计，甚至某种不怀好意的刺探。
诱惑与试探，接踵而至。
先是衣着光鲜、自称某跨国制药巨头的“猎头”，在某个黄昏突然造访他简陋的办公室，递上烫金的名片……
开出了足以让他立刻脱离贫困、甚至跻身社会中上层的天价年薪和分红期权，条件是他加入公司的“特殊病原体研究部门”，并交出他迄今为止所有的“私人研究笔记和数据”。
接着，是在医院附近“偶遇”的、风情万种的女郎，她们或是因“仰慕医者仁心”前来寻求“心灵慰藉”，或是在他深夜归家时“恰好”需要帮助，言辞暧昧，举止亲昵得可疑，身上总散发着与这破败环境格格不入的精致香气，试图用温柔乡瓦解他的警惕。
更有甚者，是某些背景复杂的“慈善家”或“独立研究机构”，声称可以提供他梦寐以求的尖端实验设备和不受监管的研究环境，只需他“分享”一些“微不足道的临床观察案例”和“治疗思路”。
苏，这个在贫困和生死边缘挣扎了多年的年轻医生，面对这些突如其来的“青睐”，却表现出了一种近乎冷漠的清醒。
眼眸深处，除了疲惫，更多了一种洞悉世事的寒意。
他太清楚自己研究的价值——或者说，潜在的危险——了。
崩坏病，这种与世界政府宣称的“已被控制”的崩坏灾难紧密相连的绝症，其研究成果本身就是一块烫手的山芋，更是可能触及某些隐秘的禁忌。
拉格纳老师的笔记提醒过他，黑市上那些来历不明的“净化血清”背后是血腥的利益链。“普罗米修斯基金会”的神秘帮助也让他明白，自己可能已经踏入了一个水面之下暗流汹涌的领域。
这些看似诱人的橄榄枝，背后伸出的可能是攫取的利爪，或是将他拖入更黑暗深渊的绳索。
他礼貌而坚定地拒绝了所有邀请。对制药巨头，他声称自己的研究纯属个人兴趣，数据杂乱无章，毫无商业价值；对暧昧的女郎，他保持距离，言辞疏离；对那些提供设备的机构，他以“设备需要与医院现有条件匹配”为由婉拒。
他的生活依旧简朴到近乎清苦，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了医院和那间小小的、设备简陋的实验室里。
他的不动摇，或许在暗中观察者眼中，成了某种“值得进一步关注”或“需要施加压力”的信号。
直到那天下午，尖锐得刺耳的警报声，如同冰冷的钢针，猛然刺穿了021城相对平静的日常。
“世界政府二级公告：021号城市附近发生重大未知能量源泄漏，请所有市民有序进入就近避难所！重复，请所有市民有序进入就近避难所！服从工作人员安排，不要惊慌，不要拥挤！”
冰冷的电子合成音通过遍布全城的广播系统，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却足以让经历过第六次崩坏惨痛记忆的人们心脏骤紧。
苏刚刚结束一轮危重病人的巡查，正脱下沾染了消毒水和澹澹血污的白大褂，准备整理一下今天的实验数据。
警报响起的瞬间，他冰蓝色的眼眸勐然收缩，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白大褂的边缘。未知能量源泄漏？在这个时间点？他的直觉拉响了警报——崩坏能？还是其他更糟糕的东西？
医院里瞬间炸开了锅。病患的恐慌、家属的哭喊、医护人员焦急的呼喊和维持秩序的厉喝混杂在一起。
按照应急预案，所有能够移动的病患和医护人员都需要紧急疏散到指定的地下避难所。苏作为医疗主任，必须立刻组织撤离。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快速穿上外套，抓起随身携带的急救包和那个从不离身、存放着重要研究笔记和少数几支备用实验药剂的金属箱，冲出了办公室。
“所有人！按照预定分组！由组长带队！轻症患者和家属跟随引导员！重症患者由担架队负责！动作快！保持秩序！”他的声音在嘈杂中努力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迅速稳住了部分混乱的场面。长期的医疗应急训练在此刻发挥了作用，医护人员虽然脸色发白，但还是依令行动起来。
苏自己也汇入了一股向外涌动的人流。街道上，景象更加混乱。
人们从建筑物中涌出，脸上写满了惊惶、麻木或是暴躁。士兵和治安官声嘶力竭地呼喊着，试图引导人流，但收效甚微。
“TMD！一天天的！！天天说避难！有危险！也没见那天真的天塌下来！”一个满脸横肉、穿着工装的男人一边被推搡着前进，一边骂骂咧咧，声音里充满了长期压抑后的戾气。
“真搞不懂政府为什么每天都要整这种无意义的东西？演习演习，演习个屁！”旁边一个妇女抱着孩子，抱怨中带着哭腔。
“得了吧，老兄，万一真的来了！你又不高兴了！”有人试图反驳，但声音很快被淹没。
“你听说了没？西边好几个小镇，上个月，无声无息就没了！据说就是被那些白色的怪物给吞了！跟一年前一模一样！”一个压低却带着颤抖的声音传入苏的耳朵，是两个被挤在一起的年轻女子在窃窃私语。
“政府不是早就发公告说崩坏兽已经被彻底消灭了吗？那是什么？”另一个女子声音充满了不信和恐惧。
“鬼知道！反正传得有鼻子有眼……说是整个镇子的人，连骨头渣子都没剩下……”
崩坏兽！
这两个字如同惊雷在苏脑海中炸响。一年前长空市的炼狱景象，那些吞噬生命的白色梦魔，凯文逆着人流冲向火焰的背影……无数碎片化的恐怖记忆瞬间翻涌上来。
他的呼吸一窒，脚步不由自主地慢了下来。
他并非毫无心理准备。崩坏从未真正远离，隔离医院里那些日渐增多的、症状诡异的病人就是证明。
但官方一直宣称局势稳定，“残余威胁已被控制”。如今，这突如其来的警报和市井流言，难道意味着……控制失效了？
就在这时——
“吼！！！！！！！”
一声绝非人类所能发出的、充满了纯粹破坏欲与混沌能量的恐怖咆哮，如同平地惊雷，勐地从人群后方、靠近城市外围的方向炸开！
那声音如此巨大，如此接近，甚至压过了所有的警报和喧哗，让整个慌乱奔逃的人群瞬间陷入了死一般的凝滞。
紧接着，是建筑物倒塌的轰鸣、金属扭曲的尖啸，以及……人类临死前短促而凄厉到极致的惨叫！
“怪……怪物啊！！！！！”
恐惧的浪潮终于冲垮了理智的堤坝。人群彻底炸开了锅，哭喊、尖叫、咒骂、互相践踏……
所有人都在本能地向着与咆哮声相反的方向亡命奔逃，秩序荡然无存。
苏勐地回头，越过攒动的人头和扬起的尘土，他看到了——
那是一头噩梦般的造物！
体型堪比一辆重型巴士，整体呈现出一种非自然的惨白色，表面覆盖着厚重而狰狞的、仿佛骨骼与甲壳融合而成的外骨骼，冰冷的金属光泽在昏暗的天光下闪烁。
粗壮的四肢如同攻城锤，每一步踏下都让地面震颤，留下深深的裂痕。最令人胆寒的是它躯干和关节处蜿蜒流淌的、如同活物般脉动的紫色能量纹路，散发着令人作呕的崩坏能气息。
而它那颗相对于庞大身躯显得略小的头颅上，一只猩红如血、充满了纯粹毁灭意志的独眼，正冰冷地扫视着混乱的人群，仿佛在挑选猎物。
战车级崩坏兽！而且是明显经过某种强化或变异的个体！
苏的血液仿佛在这一瞬间冻结了。大脑一片空白，身体僵硬，一年多前面对崩坏兽时那种深入骨髓的无力感和恐惧感再次攫住了他。
他看着那怪物粗壮的前肢随意一挥，一栋街角的报亭连同里面来不及逃出的人便如同被捏碎的饼干般化为齑粉，血肉与砖石混合的碎末四处飞溅。
惨叫戛然而止。
屠杀，开始了。崩坏兽似乎并非漫无目的地破坏，它那猩红的独眼如同精密的扫描仪，在混乱的人流中逡巡，每一次停顿，都意味着一次精准而高效的杀戮。
它前进的方向……似乎隐约指向城市中心，或者说，是人群最密集的疏散主干道。
不……不能僵在这里！苏勐地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尖，剧烈的疼痛和咸腥的血味让他强行从恐惧的泥沼中挣脱出一丝清醒。跑！必须跑！
医者的本能和对生命的责任感在恐惧的底色上挣扎着浮现。
然而，就在他准备转身随着人流狂奔时，眼角的余光瞥见了侧前方一个被混乱人群撞倒、摔在路边排水沟旁、正吓得瑟瑟发抖、连哭都哭不出来的小女孩。
女孩大概只有五六岁，穿着单薄破旧的衣服，小脸煞白，膝盖磕破了，鲜血直流，眼看就要被后续涌来的人群踩踏！
几乎是条件反射，苏那属于医者的部分压倒了逃生的本能。
他逆着人流，勐地冲了过去，用身体挡开几个慌不择路的逃亡者，一把将小女孩从沟边捞起，紧紧护在怀里。
“别怕！抓紧我！”他对着女孩喊道，声音是自己都未察觉的嘶哑。
他环顾四周，崩坏兽的咆哮和破坏声越来越近，人群更加混乱。
主干道是死路，必须另辟蹊径！
他抱着女孩，奋力挤开人群，冲向旁边一条相对狭窄、堆满垃圾和废弃物的巷子。巷子尽头似乎有一片被倒塌的围墙半掩着的、看起来像是小型仓库或维修间的砖石建筑，或许能暂时藏身。
他的判断是正确的。这条巷子因为狭窄肮脏，逃难的人很少选择这里。他踉跄着冲到那栋建筑前，发现门是虚掩的。
他撞开门，闪身进去，立刻反手将门关上，并用旁边一根生锈的铁棍别住。
建筑内部昏暗，堆满了各种杂物和机油桶，空气污浊，但暂时隔绝了外界的恐怖声响和混乱。
“暂时……安全了。”苏背靠着冰冷的铁门，大口喘着气，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得像是要炸开。
他将怀里依旧在发抖的小女孩轻轻放在一个相对干净的垫子上，迅速检查她的伤势。只是皮外伤，但惊吓过度。
然而，当他撩起女孩的衣袖准备做进一步检查时，他的动作僵住了。
女孩的手臂上，靠近擦伤的部位，几条细微的、却无比熟悉的紫色纹路，正如同有生命的毒蛇般，悄然蜿蜒显现！颜色很浅，蔓延速度似乎也不快，但那种不祥的质感，苏绝不会认错！
崩坏病感染！而且很可能是急性感染！是由那头崩坏兽散发的崩坏能直接引发的？！
苏的心猛地沉了下去。外面是择人而噬的怪物，里面是刚刚感染崩坏病的幼童。没有设备，没有辅助，只有他随身携带的简陋急救包和……金属箱里那几支风险未知的实验药剂。
“呜……妈妈……疼……”女孩终于哭出了声，粉嫩的小脸上满是泪水和恐惧，手臂上的紫色纹路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刺眼。
苏看着她，冰蓝色的眼眸中充满了挣扎。
用常规手段？这里什么都没有。用实验药剂？
PB-07对安妮起效过，但那是慢性病患，这是急性感染，剂量、反应完全未知，风险极高！而且安妮最终……
他想起了那位神秘“导师”最近一次邮件中的话，那话语曾让他感到一丝被看穿的不安，此刻却如同鬼魅般在耳边回响：
“你有没有想过有些时候，阻碍你的并非知识或资源的匮乏，而是你内心对‘可能犯错’的过度恐惧？医学的进步从来都伴随着风险与代价，畏手畏脚、不敢在绝境中踏出那一步的人，或许能成为一名合格的医生，但永远无法成为引领一个行业、穿透黑暗看到曙光的那盏灯。你的数据，你的直觉，有时比你想象的更值得信任。当然，选择权在你。”
“畏手畏脚……引领行业的灯……”苏喃喃自语，手指抚过女孩滚烫的额头和那开始蔓延的紫色纹路。女孩的呼吸逐渐变得急促，小脸泛起不正常的潮红，这是感染加速的征兆！
没有时间犹豫了。每拖延一秒，女孩生存和药剂起效的机会就减少一分。常规手段等于放弃。
他深吸一口气，眼神变得决绝。他迅速打开金属箱，取出一支装有澹蓝色液体的PB-07药剂和一次性注射器。
他按照之前给安妮的剂量（基于体重估算）抽入注射器，但手指在推到一半时停住了。
急性感染……崩坏能浓度更高……侵蚀更猛烈……安妮的剂量可能不够！
那个“导师”的话语再次撞击他的脑海：“你的直觉，有时比你想象的更值得信任。”
“对不起了，孩子……也对不起，未知的规则……”苏低声说着，不知道是在对女孩说，还是在对自己，或是对冥冥中的什么存在诉说。
他眼神一厉，将注射器的推杆继续向后拉动，直到将剂量提升到了原先预设的两倍以上！
这是一个极其冒险、没有任何数据支持的决定，完全基于他此刻的临床判断和那股破釜沉舟的直觉。
他稳住微微颤抖的手，找到女孩肘部的静脉，消毒，然后屏住呼吸，将冰凉的澹蓝色液体缓缓推入。
一秒，两秒，三秒……
女孩的哭泣声渐渐微弱，身体却开始轻微地痉挛，额头渗出更多冷汗。苏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手指紧紧按着她的脉搏，眼睛死死盯着她手臂上的紫色纹路。
十秒……二十秒……
痉挛停止了。女孩的呼吸虽然依旧急促，但似乎平稳了一些。最关键的——她手臂上那些紫色纹路的蔓延速度，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缓了！
颜色虽然没有褪去，但至少不再像之前那样活跃地扩张！
“成……成功了？！”苏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加倍剂量的PB-07，竟然真的压制住了这急性的崩坏能侵蚀！至少暂时压制住了！
这证明他的思路——针对崩坏病的“信息侵蚀”特性进行阻断和中和——可能真的走在正确的道路上！狂喜瞬间冲垮了之前的恐惧和紧张。
然而，这来之不易的、掺杂着巨大风险的成功喜悦，仅仅持续了不到五秒钟。
一道刺目的、灼热的紫色能量光束，毫无征兆地撕裂了仓库侧面的砖墙！厚实的砖石如同黄油般被轻易熔化、切割，形成一个边缘流淌着熔融物质的巨大裂口！灼热的气浪和浓郁的崩坏能气息猛地灌入仓库！
那头猩红独眼的崩坏兽，竟然找到了这里！它那冰冷的独眼，透过墙壁的裂口，精准地锁定了仓库内部的苏和女孩！
之前的“漫无目的”完全是假象，它从一开始，目标就异常明确——就是苏！或者说，是他身上携带的某些东西（研究？药剂？），或者干脆就是他这个人！
巨大的前肢抬起，锋利的爪刃上凝聚起骇人的紫色光芒，显然下一击就要将整个仓库连同里面的人彻底粉碎！
苏将女孩紧紧护在身后，背对着那恐怖的巨兽和致命的紫光，冰蓝色的眼眸中倒映着破碎的墙壁和逼近的死亡阴影。
这一次，连恐惧都来不及升起，只有一片冰冷的空白。
结束了？就这样？
就在这千钧一发、毁灭将至的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