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2章 百年战争（8）（1 / 2）
时间如湖畔的流水般悄然逝去，转眼间，特蕾西娅与特蕾西斯这对犄角的兄妹，已在凯雯与九霄的庇护下生活了数月。
湖畔的秋色早已染尽，如今已是寒风料峭的初冬，但小洋房内却始终弥漫着一种与外界殖民地的压抑沉闷截然不同的、近乎炽热的学习氛围。
最令凯雯和九霄感到惊讶甚至有些无奈的，是这对兄妹展现出的、堪称恐怖的学习天赋。
凯雯——或者说她内核中属于凯文的那部分意志——虽然知识储备浩瀚如星海，涵盖科学、战斗、乃至宇宙运行的某些底层规则，但她本质上是一位战士、求生者、乃至规则的适应与掌控者，而非一位系统性的教育者。
她的“授课”方式往往简洁、直接、甚至有些支离破碎，通常是针对具体问题给出原理性的解释，或者丢出一份资料让他们自己看，缺乏循序渐进的教学规划和耐心细致的讲解。
用后世的标准衡量，她绝对算不上一位好老师。
然而，特蕾西斯和特蕾西娅的学习速度，却仿佛开了挂一般，完全无视了“老师”的教学水平限制。
语言是第一个突破口。
凯雯最初只是教授了一些最基础的维多利亚式英语（这个时代的殖民通用语）字母、音标和少量日常词汇，本意是让他们能进行最基本的沟通，看懂简单的指令和标签。
但仅仅几天后，她就发现特蕾西斯已经能磕磕绊绊地用简单句子表达需求，而特蕾西娅则抱着一本从商会图书馆借来的、带有插图的儿童读物，指着上面的单词小声地向哥哥求证发音。
到了第一周周末，两兄妹已经可以大致读懂那本童书的内容，甚至开始对书中过于幼稚的情节提出自己的、夹杂着萨卡兹语语法的“批评”。
数学、基础自然科学、乃至凯雯根据霍华德提供的资料、挑选出的这个时代相对前沿的（对她而言是常识）一些物理化学概念……
只要是凯雯或九霄提及过的知识，哪怕只是只言片语，两个小家伙都能像海绵一样迅速吸收、理解，并很快举一反三，提出更深层次的问题，有时甚至会让凯雯都需要稍微思考一下如何用他们能理解的语言来解释更复杂的原理。
这种天赋已经超越了“聪明”的范畴，更像是一种对“知识”本身近乎本能的饥渴和高效的信息处理与模式识别能力。
他们的思维似乎不受这个时代普遍教育框架的束缚，跳跃而敏锐，尤其是在理解抽象概念和逻辑关系方面，展现出了惊人的潜力。
随着时间的推移，兄妹俩的兴趣倾向也开始分化。
特蕾西娅，那个看似更柔弱、更依赖哥哥的妹妹，展现出对人文、地理、历史和政治的浓厚兴趣。
她如饥似渴地阅读着霍华德收藏中那些关于旧大陆各国风土人情、政治制度演变、殖民历史（当然是殖民者视角书写的）的书籍和游记。
她会为书中描绘的异国美景而神往，也会为殖民叙事下轻描淡写的土着苦难而默默流泪，更会对不同政治体制的优劣产生自己的、虽然稚嫩但逻辑清晰的思考。
她开始有意识地向玛莎夫人和偶尔来访的商会文员询问外界的消息，并尝试用自己学到的知识去分析、理解。
她身上那种属于萨卡兹古老血脉的、对“家园”、“秩序”与“和谐”的潜在向往，似乎被这些知识悄然点燃。
而特蕾西斯，那个始终将保护妹妹作为第一要务的哥哥，则走上了一条文武兼修的道路。
他不仅疯狂吸收着一切能让他“变强”的知识——从基础的格斗技巧（九霄偶尔会指点一些最粗浅的发力方式和闪避概念）、野外生存知识，到简单的机械原理、火药武器操作（通过观察商会守卫训练和阅读相关手册），甚至开始涉猎一些基础的军事战略和战术思想（同样来自商会藏书和凯雯偶尔的点评）。
他的身体在充足营养和适度锻炼下迅速变得结实，眼神中的野性并未消退，反而被一种更加锐利、更具目的性的光芒所取代。
他学习战斗技能，是为了保护；学习其他知识，是为了理解这个压迫他们的世界究竟是如何运转的，以及……如何改变它。
这种改变的萌芽，或者说一颗足以引爆他全部思考的“思想炸弹”，在一个平平无奇的下午，被九霄无意中（或者说，是某种潜意识的冲动下）投递了过来。
那天，九霄在整理她们从主宅搬过来的一些零散物品时，翻出了一个防水的油布包。
里面是几本她在穿越前携带后来一直收着的纸质书——并非什么武功秘籍或高科技资料，而是几本在她那个时代也堪称“圣经”的、关于唯物主义哲学、政治经济学批判和社会发展史的基础读物。
纸张已经泛黄，边角磨损，但在三百年前的世界，这种实体书本身已是稀有物，更遑论其中承载的思想。
九霄自己并非这方面的学者，这些书当年也只是她广泛阅读兴趣的一部分。
但看着特蕾西斯日益紧锁的眉头、听着他对于商会运作中那些显而易见的剥削（比如石巨人苦力、奴隶贸易）提出的越来越尖锐的疑问，她鬼使神差地，把那几本书递给了刚刚结束上午文化课、正准备去练习体能的少年。
“喏，小子，看你整天想东想西的，这几本……嗯，算是‘思考世界的工具书’，拿去看看。不过小心点，别让书页散了。”
九霄的语气一如既往的随意，甚至带着点漫不经心，仿佛只是递过去一件无关紧要的旧物。
特蕾西斯有些疑惑地接过那个轻飘飘却又似乎无比沉重的油布包，粉色眼眸看向九霄。
九霄只是摆摆手，转身去忙别的了。
起初，特蕾西斯只是出于对“西琳女士”给予物品的尊重，以及一贯的对知识的渴求，翻开了那些用他尚未完全熟练掌握、但已经能大致阅读的文字（书籍是后世翻译版本，语言相对现代，但核心术语他需要反复琢磨）写成的书页。
然后，他的世界，仿佛被一道前所未有的、撕裂一切迷雾的闪电击中了。
“资本来到世间，从头到脚，每个毛孔都滴着血和肮脏的东西。”
“劳动创造价值，但剩余价值被资本家无偿占有。”
“物质决定意识，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
“殖民主义是资本主义原始积累的重要手段之一。”
“阶级斗争是历史发展的直接动力……”
这些简洁、犀利、直指本质的语句，像一把把冰冷而精准的手术刀，将他之前在商会见闻中感受到的所有困惑、愤怒、以及那种模糊的不公感，瞬间解剖得清清楚楚！
那些石巨人的血汗、奴隶围场中的绝望、码头工人佝偻的背影、殖民军队耀武扬威的枪炮、霍华德先生谈笑间决定无数人命运的从容……
所有散乱的画面，在这套严密的、充满力量的思想框架下，被串联起来，赋予了清晰到令人战栗的意义！
原来，他们的苦难不是天灾，不是命运，甚至不完全是种族间的仇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