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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4章 死地阳谋,金蝉脱壳之策(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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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赤壁之战/第294章/死地阳谋,金蝉脱壳之策/

云脚垂得很低,像谁把一层厚重的灰布往江上一压。火仍在远处跳,风里混着焦木和桐油的气,嗓子眼一开一合,像含着一团热针。主舰舱内,油灯的焰心被风抻成一条细线,时明时暗,把几张脸照得生硬。

“报告风、路与敌意。”吕布开口,声音沙,却稳。

陈宫拱手:“风仍东南,劲稍减。云沉,雾未成,但已露水。江上阵收住,水下‘冢’坐实。岸上三处可用:一为北岸芦苇夹道,二为华容泥滩,三为枯林与浅洼相间的‘骨路’。曹军旗仍在,但鼓法换了——岸上鼓为令,江上鼓为疑。”

贾诩展开湿图,指尖蘸水,点在芦苇影处:“曹军若以主旗为骨,许褚守旗,曹仁、曹洪分翼,徐晃为锋,张合为尾。以此编制,他们最可能斜切北岸,沿葭篙走一线干路——那条干路靠风口。若我等直追,风在敌背,火在我前,倒有折伤之虞。”

“所以,不直追。”吕布看他,“说你的阴阳两策。”

“非阴非阳。”贾诩淡淡一笑,“是阳谋——阳得像把刀摆在桌面上,让对方看见刀,仍然要一步一步把自己送上来。”他指尖一转,水线在图上拉成一弧,“我等先‘张路’——昭告三军‘封江上岸、活捉曹贼者封万户’;再‘开缝’——明摆着在芦苇夹道处置一处‘活口’,旗鼓喧阗,鼓点故意空三拍,让曹军听得清楚,知我们要在那里‘截’;实则那处为‘死地’——‘冢’之变体,外湿内干,以风幕压之。曹军若避,则必走我们预留的第二线——‘骨路’。骨路不上不下,车马难行,只能轻步疾走。此线‘断肋’:以伏弩、掣索、倒钩与短刃,拆其骨,断其肋;不图尽杀,但求剥旗、折队、抽芯。”

陈宫接上:“阳谋在前,贵在‘可被看懂’。他们看懂了,才会以为自己看穿了,于是要聪明地‘绕开’我们摆明了的刀;而我们要的,正是他们绕开。”他看向吕布,“这便是‘死地阳谋’。”

“很好。”吕布点头,“江上既定:甘宁闭水路,三十水鬼贴岸潜行,沿芦苇荡设‘钩刺索’;高顺率陷阵营下岸为骨,拉四重风幕,护我军旗与弩阵;赵云率轻骑为翼,不入浓雾,只做‘影’,用影逼敌;张辽——”

“末将在。”张辽倚桅而来,肩上伤尚未干,他却把布带勒得更紧,免得血再渗出来。

“为眼。你眼在上风的边,别在风口里。替我看敌旗、看鼓、看雾的脚。”吕布稍顿,“黄忠以重弩为牙,魏延为刺,在‘骨路’两侧交叉打击;陈登与糜竺借粮船置‘火伞’,以备雾成时照影;贾诩、公台,随我。”

“诺!”

令下,舱门一推即开,风像一只饿了许久的兽,立刻钻入众人衣袖。甲板上有人在告诉有人:“湿幕再浸一次!麻布里多加盐!风口钉桩,桩要斜——”这些琐碎的声音与远处火爆的巨响拼在一起,像一首节拍紊乱却强悍的曲。

——

北岸,曹军主旗一线。

火在背后滚,风从侧面削。许褚背旗,背阔如墙,肩上洒满火星。他不言,只是以肩与背硬生生把旗从风口里挪出一条狭缝。曹操立在他左前,目光沉如夜。他看江,看雾,将扇骨在指间轻轻一挫,发出短促的“格”声。

“主公。”程昱低声,“雾将成。以舟为路,非上策;弃舟登陆,或可保旗。”

曹操盯着芦苇夹道那边突兀的鼓声。鼓法很明白:三短一长,空三拍;又三短一长,仍空三拍。这不是催战,这是“招魂”。他冷笑了一下:“并州人把刀摆在那,连刀锋的寒气都送到这来了。他们要在那里截我。”

“当避。”荀攸咳了一声,面色灰白,却仍定,“华容泥滩、枯林骨路、浅洼暗洼皆不好走,但能避开他们的旗鼓与火幕。若能借雾掩形,主旗可脱。”

曹操指尖敲扇:“避是避,但避得太明显,便落他们圈。需一策——影与声分。”

程昱会意,压声:“金蝉脱壳。”

曹操抬眼,雾气映在眼底,像把心事也罩了一层白:“是。声军三队,夜里以火把与战鼓为势,去芦苇夹道——给他们看。影军一队,削旗去彩,轻步缓行,从骨路折。许褚随我;曹仁、曹洪各领一队为侧翼;徐晃在前,为我把路上那些‘倒钩’都斩了;张合殿后,若有追骑,剪其影,不恋战。”

他顿了顿,扇骨一合:“再命工巧营,扎三十‘空甲’——甲里不置人,只置旗、置鼓,鼓系绳,远处拉之如行军。又制草人、鹿皮裹骨,披我旧绛袍,远远给人看见,足矣。”

“喏!”

许褚侧首,第一次开口:“主公,路上泥多,雾重,影军行缓,声军须更响。”他说话向来不绕,道理却贴肉。曹操望他一眼,目里沉光一点:“老虎,护我。”

“喏。”许褚拄刀。

“荀攸、程昱,随行监军。今晚,谁也不许喊‘亡’字。”曹操最后看了眼江,火仍在,风仍在。他把扇子收拢,插回腰间,脚跟一转,踏进夜与雾。

——

并州军旗所指的芦苇夹道,鼓点如雨。陈宫让人把灯举高,让弩床在风幕后沉默张弦,让刀光偶尔亮一下又收回去。那是阳谋刻意要做出的光影:亮,给你看;收,给你猜。开口处故意留下一条“活”,恍若疏漏,实则活口背后是一层湿幕,一层涵盐麻布,再后,是“闷火”的内胆。

“放一面大旗在‘活口’右上。”陈宫吩咐,“再故意把鼓点敲快半拍。”

鼓手依命把节拍往前赶。风一吹,鼓声像被刀切开,露出锋利的切口。远处,曹军声军真的被鼓给“吊”了过去。草人披甲,拖着旗,鼓被绳牵着,隔着雾一看,活像是一队队人。弩手看得清,刘海在风里动了动:“放幺?”

“再等两拍。”陈宫看表,“活口要有活的样子,让鱼自己进网。”第三拍起,他手一落,“放。”

重弩齐响,弩矢穿雾如蛇钻草。前列“人影”如割稻被齐齐削倒,鼓还在敲,绳被风拖得乱跳。紧接着,火伞一开,短火如雨,落在“人影”身上,火一沾草皮,闷着一声,随即成团。

“空甲!”有人惊呼,弩手们笑骂一声,心里却更稳了。阳谋给敌的震慑,即使射中空,也无碍,这正是它的妙处——你觉得看穿了,胆子便大;我便在下一处把你吃死。

“吴侯那边?”吕布问。

“周瑜按着没动。”贾诩一瞥,“他们守‘风与雾’,我们取‘骨与路’。”

吕布“嗯”了一声,负手转过视线。江下的风被幕一层层拆开,落地时只剩七成力。岸上的风却更硬,夹着潮湿的白气,一丝一丝攀在人的肌肉上,让每一个动作都显得比平日笨半寸。

“子龙。”吕布抬声。

赵云应声而至,甲衣无华,枪如一条清光。吕布道:“以影为翼。影,不是去杀,是去写字——给他们的心上写‘有人在侧’四个字。别入浓雾,枪只挑旗,只打后手,打完即走。”

“谨遵。”

“高顺。”吕布又唤。

“在。”高顺站在风里,衣角直响。

“陷阵为骨。你去芦苇夹道的两端,以风幕为墙,不许火乱。有人退,就开半扇门;有人进,就关得比铁还硬。你这门,要给我‘开合有度’。”

“喏。”高顺一拱手,转身即去,背影像一根钉,钉进雾里。

“黄忠,伏弩‘咬骨’;魏延,带十队‘刺肋’,不求大功,只要打疼。甘宁——”

“在!”兴霸浑身带水,笑意凶野。

“你那三十水鬼贴岸。雾生的第一声,你们往里翻,掣索从地底往上挑,挑住鞋、挑住裤,挑住马腹,挑住心。”吕布话不多,语语见骨。

“得令!”甘宁抖了抖肩,消失在岸边芦苇的影子里。

——

雾,终于落下来。不是一块布砸下来那样,而是从每一个人的指缝里、睫毛上、颈背里轻轻爬上来,越来越多,越来越重,直至把天地之间只剩清浊两色:清的是风的走向,浊的是人的呼吸。

张辽立在上风小丘,单筒镜抵在眼窝。他看不见人脸,只看见标识:旗的尾、鼓的影、火的舌头和地面上被绊起的草。他分辨出三股“声军”,果然被芦苇夹道那头的阳谋牵住了;他又看见一股无声之“影”,沿骨路缓缓挪动——旗去彩,步无声,甚至把马鼻都用湿布缠住了。

“主公,影军在骨路。”张辽咳一声,胸口疼,语仍利,“许褚护旗,徐晃前开,张合拖尾。”

“好。”吕布的“好”字里没有喜悦,只有一个“稳”。他看了眼陈宫,后者朝他一点头,贾诩已先一步抖出一片细长的竹牌令:“两翼‘咬骨’,中线‘断肋’,前引‘影’,后摆‘针’。黄老将军,第一咬;魏文长,第二咬,别贪。赵子龙,第三影——影过即走,不留影子。”

“弩——放!”黄忠一声断喝,伏弩藏于草、藏于泥、藏于倒树桩后,噗噗如低吼。第一排曹军影子里有几人肩头一沉,吭都没吭出一声就倒了,后队立刻收紧阵形,举盾低头。徐晃斧柄往上一挑,把一支钉在盾上的短矢生生掰断,眼角抽了一下:对方射得不贪,不抬头,只咬手、咬脚、咬膝,专打站立与行走的骨节。

“破!”徐晃一步一斧,把路上的倒木、倒桩和那些看不见却能勾脚的掣索硬生生破开一线。他斧才起,魏延的人从雾里斜切出来,短刃如雨,只挑盔缝与腋下,挑完就闪,像一束又一束不肯久留的风。徐晃大吼,斧圆了三圈,逼退魏延一拍。魏延笑了一下,退入雾里,像从来没来过。

“好刺。”张合在后,压住追击的念头,手中长戟一直横在腰侧。他知这是引。他不追,他看影。他看见左侧草上有水光一闪,是索。后队一踏,果然被掣了脚。张合长戟一点,斩断掣索,顺手扶起一人:“不慌。跟我走‘影’。”他把队列往右前斜引半步,脱出了魏延的第二咬。

“许褚!”曹操低声,许褚“嗯”了一声,把旗又往右挪了挪,与张合的走向彼此照应。曹军这段如在刀尖上走,步步勉强而有序。雾里的鼓声忽远忽近,像风里有人笑。

“影过——”赵云的轻舸骑(轻马)从雾外掠过,像一缕比雾更白的风。枪光一挑,挑落一面小旗,马上转身,影子飞回风幕后。他只挑旗,不杀人。旗一倒,对方心里便短一拍;他走得快,对方便以为后面有人大队。许褚压住怒意,不追,只把旗立得更稳,脚下泥里“咯”一声,是钩。他脚腕一扭,硬把钩脚踩断。他知道,追,是他们要的;不追,才是他的活路。

“甘宁!”吕布低唤。

“在——”声音几乎是从地里钻出来的。下一瞬,骨路前沿某处泥中,忽地竖起三根极细的木签,尖如蝎尾,贴着雾气扎入敌阵最薄处的脚踝。人群里“啊”的闷叫一片,队列顿时乱了一击鼓的工夫。许褚眼角一跳,刀一横,护旗往里切。甘宁的人又没了,像泥里的鳞,轻轻一抖,散去无踪。

“第二咬!”贾诩的竹牌又翻了一面。魏延由右侧斜出,短兵相接。这一回,他不挑腋,不挑盔,他挑手里的刀——刀一脱手,人便会短一拍;短一拍,许褚就得多扛一拍。许褚扛得住,别人不一定扛得住。两侧都短一拍时,张合就得退半步,阵形便从“雁行”逼回“方”。“方”在雾里是最笨的阵,却是护旗时不得不站的阵。

“影退!”赵云一声清啸,枪尾点地,人马如风掠过,去到更外一重影里。他把敌人的心又往外拉了一指。

“针——”陈宫吐出一个字。三台低矮弩座从风幕后推动,弩矢短而重,不求远,但求穿。目标不是人,是旗杆下三寸。三矢如一条隐线穿雾而至,准确无误地钉在两根小旗的杆根与地面之间。旗杆一沉,那两面小旗“哗”地矮了一截。

“护旗!”许褚低吼,背一拱,几乎以整个上半身去扛主旗。他扛住了,肺里火热,口里是铁腥。他知这是对面‘阳谋’里的‘真刀’,明晃晃,扎在脸上。他一声不吭,只背得更稳。

——

阳谋,把刀摆在你面前;金蝉,把壳摆在你面前。两边的棋,彼此都在看,都在笑。

曹操从雾里闻到盐。盐不是海的,是布上的。他想到并州军的风幕。风幕后面,必有弩。他让荀攸低声传令:“命声军添火,鼓更急。让他们以为我在那边。”他自己却把影军再往骨路深处挪半步。这半步挪得极慢,几乎看不见。许褚的背稍稍转了一线,旗跟着转。他们像在泥上写字,笔不见,字却落了。

“主公,前有树根横断,如骨。”徐晃回报,斧柄架住,正要起势,脚下一滑,斧光偏了一寸,斧子落在树根旁的泥里。泥下传来一声细响,像一枚木梭被人拉动。下一瞬,树根下埋的掣索斜着弹起,勾住斧柄,往下一拖,人险些栽倒。徐晃怒极,反手拧断掣索,骂声淹在雾里。

“又是阴。”他抹去脸上泥水,“小伎俩!”

“非阴,阳。”张合喘了一口,“他们不藏招,他们‘摆’招。摆得明白,你越想聪明,越容易走进他们希望的聪明里。”

徐晃一怔,忽地笑:“破得也有法。”他令两名斧手上,先以短柄斧砍掣索露头处,再以长柄横扫树根。两斧一开,骨路前沿又空出半人身位。许褚见势,旗又往里挪半步。曹操回头看他:“老虎。”

许褚只“嗯”,不语。

——

华容泥滩边,黄忠的弩“咬骨”第三次落下。雾里有人骂:“老不死的,藏得深!”骂声不成阵,反而让陈宫笑了。他丢开竹牌,亲自看了一眼雾脚:“再咬一次,停。”

“停?”黄忠挑眉。

“阳谋要有节。一直咬,人家就以为后面无牙;咬三停一,人家心里便会隔空起牙。”陈宫道。

“文和。”吕布看贾诩。

贾诩笑:“‘金蝉’要脱壳,壳自然要响。主公看。”他伸指向右前,“那一排‘人’——是草人。我敢断言,许褚在这边,他护的是旗,不是壳。壳响得再真,他也不走。”

此言未落,芦苇夹道那边忽地火起,鼓声一阵乱,真真切切像有人被斩旗折阵。并州弩手不动,陷阵风幕也不动。吕布靠在栏上,像在看一出戏的鼓点什么时候落下一锤评点。

“甘宁。”他忽道。

“在!”兴霸像鱼一样从泥边翻上来,一头的雾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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