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长铗名曰——楼观剑(2 / 2)
星暝端着粗糙的陶杯,默默地小口啜饮着那略带涩味又有些上头的椰枣酒,冰凉的酒液暂时缓解了喉咙的干渴。他看似在发呆,实则将周围的议论一字不落地听在耳中,心中却是一动。东西教会大分裂?这可是件震动整个西方基督教世界的大事,标志着基督教正式分裂为天主教和东正教。他原本因为种种顾虑(主要是潜意识里怕被知道了发生什么的萝瑟茉循着踪迹逮到,毕竟欧洲是她的“地盘”和“故乡”),一直有意无意地回避着前往更西方的欧洲腹地,久而久之,几乎都快把那个方向给忘了。但如今,他在东方、在中东、在一切已知的、流传着神秘传说的地方都一无所获,力量恢复依旧遥遥无期,仿佛走在一条没有尽头的黑暗隧道里,看不到丝毫光亮。或许,真的该去更西边看看了?这次宗教大分裂的中心,君士坦丁堡,号称“新罗马”,是西方世界此刻最繁华、最富庶、知识储备可能也最丰富的城市,汇聚了无数的典籍、圣物、来自古希腊罗马的智慧遗产和……可能存在的、不为人知的神秘力量或知识传承。什么圣城耶路撒冷他早就去过了,除了浓郁的宗教氛围、虔诚(有时是狂热)的朝圣者和时不时爆发的、因信仰而起的冲突,半点对他有用的东西都没找到,反而差点被卷入一场莫名其妙的宗教内斗。也许,他的转机并不在那些象征意义大于实际作用的古老圣地,而是在这座连接东西方的百年帝都,在那汇聚了希腊罗马哲学、科学与神学的庞大图书馆或秘密档案馆,或是在某些隐藏在城市阴影之下的、传承自古代的隐秘结社或异端学派之中?
而且,他也确实想亲眼领略一下拜占庭帝国的风情与繁华。以他过来人的眼光和历史知识判断,这般辉煌的文明,在内部官僚腐败、外部强敌环伺、宗教内部又陷入分裂的内外交困下,恐怕也延续不了太久了,此时的辉煌更像是夕阳余晖,或许还能硬撑着不落下,但终究是无法再次升起了。此时不看,以后恐怕就真的没机会了,只能在史书的只言片语中想象其盛况。当然,要是在那里能顺便“发现”一些被教会珍藏的、据说蕴含神力的圣物碎片(比如某块“真十字架”的木屑、某位圣徒的遗骨),或者“借阅”一些不对外公开的、记载着古代秘术或异端学说的羊皮卷,甚至只是“顺手牵羊”弄点精美的金银器、珐琅制品或宝石补贴一下日益干瘪的旅费,那就更是锦上添花了。毕竟,他星暝虽然节操底线还在,但也不是什么迂腐的“圣人”。
一个明确的、指向西方的计划,逐渐在他心中清晰、坚定起来。目标——君士坦丁堡。他仰头喝尽杯中最后一点酒液,将几枚钱币放在桌上,站起身,走出了喧闹的酒馆。前路漫漫,希望渺茫,但总比停滞不前要好。
……
博丽神社。
日子仿佛凝固在琥珀里一般,平静而祥和,带着一种与世无争的慵懒,只有四季更替和偶尔来访的妖怪或迷路之人,才会给这片土地带来些许涟漪。星焰像往常一样,拿着竹扫帚,“沙沙”地清扫着庭院里被昨夜山风吹落的樱花瓣和零星树叶。晨光熹微,如同柔和的纱幔,透过古老樱树繁茂的枝叶,洒下细碎跳跃的光斑,在地面上绘出明明暗暗的图案。神玉所化的少女安静地悬浮在社殿廊下,似乎在享受着这宁静的清晨,偶尔随着微风轻轻晃动。草薙剑大概又在哪个阳光照射不到的角落里打着盹,发出细微而均匀的、如同风吹过剑锋般的低沉嗡鸣。
就在这时,神社前的空间,鸟居下方的空地上,泛起一阵无声的、肉眼可见的涟漪。一道边缘闪烁着无数诡谲、半开半阖、仿佛在窥视现实的眼珠图案的黑色裂隙,悄无声息地张开,散发出淡淡的、不属于此世的妖异气息。八云紫撑着那把标志性的、装饰着精致蕾丝和缎带的华丽洋伞,姿态优雅地从隙间中迈步而出,仿佛只是从自家卧室漫步到客厅一般自然,连衣角都没有丝毫凌乱。
“呀!”星焰被这突如其来的出现吓了一跳,小手拍了拍胸口,脸上却随即露出惊喜和安心的笑容,“紫姐姐!你吓死我啦!这么久都没见到你,要不是前阵子蓝姐姐特意过来跟我说你没事,只是去处理一些‘麻烦事’,我都要担心得想出去找你了!你再不回来,我都要以为你也被哪个异空间吞掉了呢!”
八云紫用伞尖轻轻点地,发出“嗒”的一声轻响,脸上带着她那招牌式的、令人完全无法捉摸心思的神秘的微笑:“哎呀呀,让小星焰这么担心,真是姐姐我的不是呢。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去‘说服’了几个不太安分的老家伙,清理了一些积压的、可能会影响‘平衡’的‘小麻烦’。”她似乎不想多谈那些可能涉及妖怪贤者职责、或是与其他势力博弈的麻烦事,轻描淡写地转移了话题,“顺便嘛,给自己找了点趣事,闭关了一段时间,做了件新玩具。一直忙着,都没空过来看看你。”
“哦?新玩具?”星焰的好奇心立刻被勾了起来,凑近了些,仰头看着八云紫,“紫姐姐又做了什么好玩的东西吗?是新的机械装置?还是什么有趣的、会自己动的机关人偶?”
“嗯哼~这次可不是那种小玩意儿哦。”紫显得颇有几分得意和炫耀,她手腕一翻,一柄造型显得过长、剑身略带优雅弧度、通体散发着森然寒气与隐隐妖力的长剑,便凭空出现在她手中。
“看,这就是咱的最新作品——我给它取名‘楼观剑’。怎么样,品相还不错吧?”她轻轻挥动了一下,空气中仿佛响起一声细微的、如同布帛被撕裂般的声响,一道无形的剑气掠过,几片偶然飘落的树叶悄然无声地断成两截。
“这世上没什么东西是它斩不断的哦?”她说着,目光似笑非笑地瞥向某处,语气带着明显的调侃,“可比某些只知道躺在剑架上睡大觉、动不动就自称老夫、倚老卖老,实际上一身铁锈都快忘了怎么打架的老古董要强多啦~”
她这话音刚落,就听“嗡——!”的一声激烈无比的剑鸣,原本在剑架上假寐的草薙剑瞬间化作一道灼热的流光窜了出来,悬浮在半空中,剑身激动地高频颤抖着,发出如同洪钟般响亮、带着浓浓不满和委屈的声音:
“岂有此理!紫大人!您、您这话说的可就太伤老夫的心了!老夫对神社、对星焰丫头的忠心日月可鉴!什么叫倚老卖老?老夫那是资历深、见识广,是历史的见证者!什么叫睡大觉?老夫那是在冥想,是在温养灵性,积蓄力量,以便更好地守护这片土地的安宁!您这不知从哪里搜集来的材料、用境界之力捣鼓出来的……呃,这把剑,也敢在老夫面前如此卖弄?还说什么斩断万物?来来来,让老夫好好掂量掂量,看看它是不是真像您说的那么厉害,可别是样子货,银样镴枪头,中看不中用,一碰就卷刃了!”
“哎呀呀,火气别这么大嘛,年纪大了要小心血压哦,气坏了身子可不值当。”八云紫掩口轻笑,眼中却闪过一丝计谋得逞的狡黠和跃跃欲试的光芒。她看似随意地将一丝精纯而庞大的妖力注入手中的楼观剑,那长剑立刻散发出更加逼人、仿佛能冻结灵魂的寒气与锐利无匹的剑意。她对着激动得剑尖直指她、嗡嗡作响的草薙剑,依旧是那副轻描淡写的样子,随手轻描淡写地横向一挥。
“铛——!!!”
一声远比之前草薙剑自身嗡鸣要响亮、清脆、刺耳得多的金铁交鸣之声猛地炸响!仿佛两座巨钟狠狠撞在一起!伴随着草薙剑一声夸张的、仿佛真的带了哭腔的痛呼:“哎哟!痛煞老夫也!这,这到底用的什么邪门材料、掺了什么古怪力量铸的这剑?怎地如此坚硬锋利?!老夫的剑脊啊……”
一旁看热闹的神玉忍不住发出轻笑声,仿佛在嘲笑草薙剑吃瘪。
八云紫优雅地收回楼观剑,指尖拂过冰冷光滑、毫无损伤的剑身,仿佛在欣赏一件完美的艺术品,解释道:“此剑名为‘楼观’,其名取意自道教圣地‘楼观台’。相传那是当年道家先贤老子驻足,并讲授《道德经》的地方,有登高望远、洞察万物本源、睥睨天下万象的寓意。我以此名铸剑,便是觉得,持此剑者,当有俯瞰尘世纷扰、洞悉一切虚妄迷障的气魄与眼力呢。”她说着,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还在“哎哟”叫唤的草薙剑,意思不言而喻——跟你这种只知道砍砍杀杀的“老古董”不是一个层次。
星焰看着那柄寒气森森却又透着神秘深邃美感的长剑,由衷地赞叹:“好厉害!光是听着这名字和来历就觉得不凡!紫姐姐你真了不起,好像什么都会,连铸剑这么难的事情都做得这么好!”
“是吧?姐姐我的手艺还是不错的,毕竟活了这么久,总得找点事情做,学点新东西嘛。”紫笑眯眯地,显得很受用。随即她话锋一转,看向星焰,语气带着几分认真的提议,“说起来,星焰酱,你如今独自管理着这偌大的神社,虽然大部分时间平安无事,但总得有件像样的、能拿得出手的兵器防身,以备不时之需。姐姐我这把楼观剑,刚刚你也看到它的‘脾气’了,你要是喜欢的话,送给你如何?有它在你身边,寻常的妖怪邪祟绝对不敢靠近,我也能更放心些。”她这话倒是真心实意,带着对星焰的关怀。
“什么?!不可!万万不可啊!紫大人三思!”草薙剑一听就急了,也顾不上疼痛,连忙飞到星焰面前,剑身横着,仿佛要拦住她一般,大声喊道,语气甚至带上了几分恳求,“星焰!你可千万不能听紫大人……呃,她是好意,但是!这把剑妖气太盛,属性与神社的清圣灵气并非同源,长期佩戴,恐怕会影响你的灵力纯净,甚至干扰神社结界的稳定!哪有老夫这般堂堂正正、正气凛然、与这博丽神社灵气同根同源、相辅相成、日夜浸润早已融为一体!你用了她的剑,沾染了那隙间的妖异气息,岂不是自毁前程,偏离了守护神社的正道?!老夫……老夫守护神社的职责与地……呃,是老夫与神社共存亡的决心,天地可鉴啊!”它情急之下,差点把“地位”这个词蹦了出来,赶紧换了个说法。
星焰看着急得团团转、语无伦次、剑身光芒都忽明忽暗的草薙剑,忍不住笑出声来,她对八云紫摇了摇头,语气温和但坚定:“谢谢紫姐姐的好意,我心里真的很温暖。不过还是不用了。我……我不太会用剑呢,拿着也是浪费了这么好的剑。而且,再怎么努力练习剑术,感觉也永远达不到主人曾经那种举重若轻、信手拈来皆是招式(真的不是力大砖飞吗?……)的境界……”提到星暝,她的眼神不由自主地微微黯淡了一下,流露出一丝思念和落寞,但很快又振作起来,握紧了拳头,“我还是在符法、结界术和用心打理神社这些方面多下功夫吧,这才是我的本职,也是主人当初教导我的方向。用自己擅长的方式守护这里,我觉得更好。”
八云紫见状,紫罗兰色的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难明的情绪,有关怀,有心疼,或许还有一丝她自己也不愿深究的、对某个失踪家伙的埋怨。她迅速收起这些情绪,用轻松而带着点揶揄的语调说:“老是想着那些让人心里发闷的事情可不好哦?愁眉苦脸的小星焰可就不可爱了。姐姐我啊,可是早就把那个没良心、玩失踪连个口信都不捎回来的家伙,抛到九霄云外去了,才不会再为他费神呢。”她脸上忽然露出一抹看似“凶恶”的磨牙表情,“哼,要我说,他肯定是不知道躲在哪个风景如画、美人环绕的角落里,一边享受着清闲,一边偷着乐,把咱们这些人都忘干净了呢,一定的!等咱哪天把他揪出来,非得把他关进最隐蔽、最漆黑的隙间小黑屋里,结结实实地、不留情面地揍上三天三夜不可!看他以后还敢不敢这样一声不吭地就玩消失,让大家……让我……让我们这么多人替他白白担心!”
就在这时,一个充满活力、语速极快、如同连珠炮般的声音,伴随着照相机快门按下的“咔嚓”声和闪光灯的刺目光芒,突兀地从神社的鸟居顶上响起:
“号外!号外!惊天大爆料!妖怪贤者八云紫大人,于今日清晨在博丽神社境内,公然发表极度危险言论!声称要对‘已故’(存疑)挚友、前神社管理者星暝先生,进行惨无人道的非法囚禁与持续长达七十二小时的持续性肉体惩罚!这究竟是积怨已久的彻底爆发,还是因爱生恨走向极端的危险信号?是道德标杆的彻底崩塌,还是某种不为人知的私人特殊情趣玩法即将浮出水面?这背后又隐藏着怎样曲折离奇、爱恨交织的过往?敬请期待新闻下一期特刊头版头条——《隙间贤者的爱恨情仇:鞭尸泄愤,还是调教py?》为您深度揭秘,内含独家现场照片与贤者大人愤怒的珍贵影像!”
只见射命丸文不知何时已经蹲在了红色鸟居的横梁上,一手高高举着她那台宝贝照相机,另一只手拿着笔记本和笔,以肉眼难以看清的速度飞快地记录着,脸上洋溢着挖掘到独家猛料、足以引爆整个妖怪之山舆论的兴奋红光。
八云紫脸上的笑容瞬间彻底凝固,连周围的温度都似乎骤然下降了好几度。她慢慢地、一点一点地转过头,脖颈甚至发出了细微的“咔哒”声,视线如同万年寒冰凝结成的刀子般,冰冷刺骨地射向正写得欢快、嘴里还喋喋不休、完全没意识到大祸临头的文文,周身开始散发出肉眼可见的、极其浓稠而不妙的、仿佛连光线都能吞噬的黑色怨念气息。
这恐怖至极的气场不仅让星焰吓得“呜哇”一声,往后缩了好几步,下意识地躲到了廊柱后面,只探出半个小脑袋观望;连神玉都动作一滞,仿佛被无形的寒流冻住了一般,瑟瑟发抖;刚刚端着一盘新做好的、还在冒着热气的糯米团子从厨房走出来的留琴,更是下意识地倒退走回原处。唯有玄爷始终风雨不动安如山(睡着了),是真英雄。
“呵……呵呵……哈哈哈哈……”八云紫发出了一连串令人毛骨悚然、仿佛来自九幽深渊的低笑声,那笑声中充满了“你死定了”的意味。她缓缓举起了手中妖力澎湃、暗光流转的楼观剑,剑尖直指鸟居上还在不知死活地按快门的射命丸文:“看来,咱们‘敬业’的鸦天狗大记者,非常、非常想亲身体验一下,咱这把新玩具的‘可怕之处’,以及它到底有多‘锋利’,多适合用来修理某些多嘴多舌的乌鸦嘴呢……正好,咱就大发慈悲,现场给你免费演示一下,顺便帮你好好‘矫正’一下你那总是偏离事实十万八千里、热衷于胡编乱造的报道风格!保证让你印象深刻,终生难忘!”
“等、等等!紫、紫大人!冷静!手下留情啊!我、我这是为了新闻的自由和公众的知情权啊!身为一名有理想、有追求的记者,报道(我看到的且我认为的)真相是我的天职!您不能滥用暴力压制言论自由啊!”文文终于意识到玩脱了,带起一阵强烈的旋风就想要冲天而起,溜之大吉,连笔记掉下去了都顾不上了。
“你的知情权,还是留到地狱的油锅里去跟阎魔慢慢行使吧!看剑!今天不把你那条舌头割下来,我就不是八云紫!”
下一刻,整个博丽神社的庭院,再次被熟悉的鸡飞狗跳、剑气纵横、和某只鸦天狗凄惨中带着点夸张表演成分的哀嚎所充斥。“救命啊!妖怪贤者杀人灭口啦!滥用私刑啦!有没有王法啦!星焰救命啊!你们看热闹别看那么开心啊!”的经典惨叫响彻云霄,惊起了林中一片飞鸟。而星焰只能和不知何时抱在一起(?)的神玉、留琴以及终于找到机会、发出“哼哼”两声表示“活该!让你整日编排是非!”的草薙剑一起,无奈地、习惯性地看着这场每月可能都会上演几次的闹剧。今天的博丽神社,依旧是如此和平……才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