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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浪数礁(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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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廊里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混着地毯深处的霉味,闷闷的。突然,浪涛的计数声从墙壁深处渗出来,“哗——哗——”的,节奏比刚才急了半拍,像有人用湿麻绳在石缝里抽打,每一声都带着潮意往骨头里钻,分明是在催:快点,再快点。

出了主楼的门,海风像被淬了冰的刀,带着股劈头盖脸的狠劲砸过来。不是拂面的柔,是裹着盐粒的锐,刮在脸颊上像被细沙抽过,生疼生疼的,连耳朵尖都冻得发麻。风里卷着的腥气浓得化不开,是海藻烂在礁石缝里的腐臭,混着浪沫子的咸,往肺里钻时带着股呛人的凉,激得人鼻腔发酸,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远处码头的探照灯正左摇右晃,光柱像根惨白的巨棒,在墨色的海面上扫来扫去。被光照到的地方,浪涛突然显了形——不是暗处的浑,是白花花的疯,浪尖的泡沫被风撕成碎棉絮,顺着浪脊往下淌,像无数条被剥了皮的蛇,在光里扭来扭去,身子撞在一起时,“哗哗”地溅起更高的水花,把光柱都搅得晃了晃。

岸边的小摩托艇被浪打得坐不住,船身歪歪扭扭地往礁石上撞。“哐——哐——”那声响不是脆的,是带着木头被撞裂的闷,船帮上的锈迹被礁石刮下来,混着海水往下淌,像道没止住的血。系船的缆绳是根磨得发亮的尼龙绳,此刻绷得笔直,像根快被拉断的钢丝,每被浪拽一下,就发出“咯吱——咯吱——”的呻吟,绳结处的纤维已经起了毛,看得人心里发紧,总觉得下一秒就要“啪”地崩开,把船掀进浪里。

辛集兴弯腰解缆绳时,手指冻得发僵,关节红通通的,像被浪泡了整夜的礁石。他捏着金属卡扣的指尖在抖,“咔嗒——咔嗒——”响了三四下,才把那冻住的锁扣掰开。金属的寒气顺着指缝往骨缝里钻,他往手心里啐了口唾沫,搓了搓,白雾刚冒起来就被风吹散了。“你开船,我掌舵。”他把橙红色的救生衣扔过来,衣料上还沾着去年的盐渍,硬邦邦的。自己转身抓起船桨,橡胶柄被海水泡得发胀,防滑纹里嵌着些黑沙,是上次在“鬼见愁”礁群卡住时蹭上的。“涨潮时暗礁会往上冒半尺,”他的声音被风吹得发飘,却带着股稳劲,“看见浪突然发闷的地方,赶紧往右转。”

摩托艇的引擎“突突突”地咳嗽起来,像头哮喘的老狗,启动时震得船身直哆嗦,金属零件互相碰撞的“叮当”声混在里头,听着就不结实。刚驶离岸边两丈远,一道浪头突然从斜刺里扑过来,不是推,是砸,船身猛地往左侧掀,我半个身子差点甩出去,死死攥住船舷的木头——指节扣进被海水泡软的木纹里,能感觉到细碎的木屑顺着指缝往里钻,刺得掌心发痒。船舷的边缘磨得很糙,是常年撞礁石撞出来的,硌得虎口生疼。

辛集兴站在船头,黑色风衣被风扯得像面展开的破旗,衣角卷着往天上飞,露出里面冲锋衣的拉链,拉链头还挂着半片去年的海草干。他把船桨“啪”地插进浪里,桨叶没入的瞬间,浪头溅起的水花劈头盖脸打过来,在他脸上砸出密密麻麻的白点。他连眼睛都没眨一下,睫毛上挂着的水珠顺着颧骨往下淌,滴在脖子上的疤上——那是被鱼叉划的旧伤,此刻被浪水浸得发红,像条刚醒的蛇。他手臂上的肌肉绷得像块礁石,把船桨往回拽时,桨叶在浪里搅出个漩涡,带着股要把浪劈开的狠劲。

引擎还在“突突”地喘,浪涛在船底“哗哗”地翻,探照灯的光柱时不时扫过来,把辛集兴的影子投在浪面上,忽明忽暗,像尊钉在浪里的石像。我盯着他握着船桨的手,指节因为用力泛着白,突然觉得这小摩托艇就像片叶子,我们俩是叶子上的虫,全靠他这双攥着桨的手,在这片吃人的浪里挣条生路。

海面比预想中更疯。墨黑的浪头卷着白花花的沫子,像被捅了窝的野狗群,从东南西北扑过来,没一点章法。有时浪脊突然拱起,把船身抬得老高,马达的“突突”声都被浪涛的“哗哗”声吞了,低头能看见船底离水面足有丈余,远处黑礁湾的轮廓在墨色里鼓出块巨大的阴影,像头趴在水底的老兽,脊背的棱在浪影里忽明忽暗,仿佛下一秒就要翻身把我们连船吞进去。

可还没等喘口气,浪头突然往下塌,船身跟着猛地坠——五脏六腑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着往上提,胃里的酸水直往喉咙涌,耳边只剩风的尖啸,“呜呜”的,像无数根冰针往耳道里钻,引擎的哀鸣碎成了片,像只被踩住的猫在尖叫。

最险是撞上暗礁那次。船身刚往左偏了半寸,船舷就“刺啦”一声刮过块藏在水下的礁石,不是钝撞,是带着棱角的剐——木头被撕开的脆响里,混着礁石上牡蛎壳被刮掉的“簌簌”声,船身猛地往右侧掀,我整个人扑在船板上,掌心里的木屑硌得生疼。就这时,辛集兴手里的船桨“咔嚓”断了。

不是慢慢裂,是从中间脆生生断开,前半截还攥在他手里,后半截“扑通”掉进海里,像条断了的胳膊,在浪里翻了个跟头就被黑浪吞了,连点水花的影子都没剩下。

他低骂了句,声音被风撕得破破烂烂,弯腰往船底摸时,脊背的肌肉在冲锋衣下突突跳。备用桨被一块帆布盖着,扯开时带起阵海腥气——是根铁桨,桨杆磨得发亮,露出银白的金属底,桨叶边缘凝着层暗红的锈,不是均匀的一片,是斑斑点点的,像溅上去的血痂。“去年撞翻坤沙那艘走私艇,”他把铁桨往船帮上磕了磕,锈渣“簌簌”往下掉,“这玩意儿劈过船板,嵌着点木屑呢。”

“坐稳了!”他的声音突然沉下来,像块礁石砸进浪里。铁桨“咚”地插进水里,溅起的浪珠打在他手背上,顺着指缝往袖口钻。臂膀上的肌肉猛地贲张,冲锋衣的布料被撑得发紧,显出底下结实的轮廓,像块被浪泡透的礁石,硬得能撞碎骨头。“前面是‘鬼见愁’,绕着走——那底下的礁石尖,比刀还利。”

“鬼见愁”哪是礁群,分明是片藏在水下的刀山。退潮时能看见青黑色的尖顶刺破水面,像无数只朝上龇的獠牙,最短的也有半人高;涨潮时就全隐在浪里,只剩浪头撞上去的闷响,“咚——咚——”的,裹着礁石被啃噬的“咯吱”声,像有无数只巨兽在水下磨牙,每一声都带着股要把船底戳穿的狠。此刻浪涛撞在上面,碎成的白花花的沫子往回溅,有的弹得高,在探照灯的余光里亮得刺眼,像被劈开的骨头渣。

船刚绕到礁群侧面,辛集兴突然停了桨。铁桨还浸在水里,浪推着船身慢慢漂,他的目光直勾勾盯着左前方——块丈余高的礁石顶,坐着个黑影,一动不动,像尊被浪打湿的石像,连风吹都没晃一下。

“是老王的猫!”他突然低喊,声音里带着点惊,铁桨猛地往水里一插,船身硬生生拐了个急弯,马达发出“突突突”的抗议,像要散架。浪头顺着船侧涌过来,差点把船掀翻,我死死攥着船板,指节都泛白了。

那黑影果然动了。是只猫,蹲在礁石顶最高的那块凸起上,绿眼珠在浪影里亮得像两簇鬼火。毛被海水打湿,紧紧贴在骨头上,显出瘦得尖尖的脊梁,像条绷紧的黑绸带。看见我们的船,它突然“喵”地叫了一声,不是平时的软,是短促的锐,像块小石子被弹进浪里。紧接着,它纵身跳进水里,“噗”地溅起个小水花,四爪一划,竟像条鱼似的往前游。

“跟着它!”我赶紧把引擎关小,船速慢下来,像片被浪推着走的叶子。猫游得极快,黑黢黢的影子在白花花的浪头里一闪一闪,像道没停的闪电。我们的船刚要追上,它突然往左侧一拐,钻进两道浪之间的缝隙,等船绕过去,它早已游出丈余远,尾巴在浪里轻轻一甩,又往更深的礁石群里钻。

浪涛还在撞礁石,“咚咚”的闷响里,猫的影子越来越小,却始终亮着那双绿眼珠,像在前面引路的灯。辛集兴握着铁桨,目光跟着那道黑影,嘴角抿得紧紧的——我们都知道,这猫往礁群深处钻,定是有缘由的。老周说过,码头的猫通灵性,哪块礁石藏着鱼,哪条水道能躲浪,比人还清楚。

只是此刻,它引着我们往更险的地方去,浪涛的声响越来越沉,像有什么东西在礁石缝里等着,连风都带着股说不出的郁,往人骨头里钻。

浪涛的计数声不知何时歇了,像被谁掐断的弦。礁石缝里却钻出新的声响,“呜呜”的,不是风的啸,是裹着潮意的呜咽,像有人被按在水里哭,气音从喉咙缝里挤出来,带着股咸涩的颤。那声音顺着石缝的弧度往上爬,撞在礁石的凹处又折回来,碎成更细的丝,缠在我们脚边的浪沫里,听得人后颈发紧。

猫突然疯了似的往块巨礁上蹿。那礁石比旁边的高出半截,青黑色的棱上挂着些干硬的海藻,像披了件破烂的蓑衣。它四肢扒着礁石的糙面,爪子抠进蛎壳的缝隙里,“咯吱”刨出细碎的石渣。脊背拱得老高,黑毛炸成蓬松的球,对着礁石中段的裂缝疯狂地叫——那叫声不是寻常的喵呜,是被撕裂的锐,像块绸子被硬生生扯破,尾音挑得又尖又长,刺得人耳膜发麻,活像被谁踩着尾巴往死里拧。

我和辛集兴没说话,只交换了个眼神。他眼里的光沉得像块礁石,我攥着消防斧的手突然更紧了,斧柄的汗渍被体温焐得发黏。两人几乎同时弯腰,他抄起断桨的铁柄——那半截铁桨被他攥得指节泛白,桨头的锈迹在浪影里闪着钝光;我把消防斧往肩头扛了扛,斧刃的冷意顺着胳膊往下淌。踩着齐膝深的海水往礁石挪,浪头没到小腿肚,每走一步都像在拽块浸了水的棉絮,裤腿被浪打湿的地方贴在皮肤上,凉得像缠了圈冰。

礁石上的牡蛎壳尖得吓人。不是圆润的凸,是带着倒刺的锐,密密麻麻铺了层,像谁把无数把小刀片钉在石头上。军靴踩上去,“咯吱——咯吱——”的响,不是脆裂,是壳尖扎进靴底的涩,每一步都能感觉到坚硬的壳刃在鞋底里侧刮擦,像要把橡胶剖开。没走几步,靴底就被划开好几道口子,冰冷的海水顺着裂缝往里灌,先是浸湿地垫,再往脚趾缝里钻,凉得人脚趾蜷成团,麻意顺着脚筋往上爬,直窜后颈。

到了巨礁下才看清,那石缝比想象中深得多。不是浅尝辄止的裂,是像被巨斧劈开的疤,纵深足有丈余,宽却只容一人侧身过。两侧的礁石壁陡得吓人,青黑色的石面上挂着些半干的海藻,像垂着的烂布条,缝隙里还嵌着些细碎的贝壳,在浪光里闪着零星的亮。往里望,黑得像泼了墨,连探照灯的余光都照不透,只有股浓重的腥气扑面而来——先是血的甜腥,浓得化不开,像刚杀过鱼的木盆;再是海藻的腐臭,混着礁石缝里沤出的霉味,闷得人鼻腔发酸;最末才钻出来那缕熟悉的杏仁味,淡淡的,却像根针,精准地扎进记忆里——是老周配的麻醉剂,去年在码头迷倒坤沙的看守时,药瓶敞口就是这味。

辛集兴从裤兜摸出打火机,金属壳子被海水泡得发僵,他用拇指蹭了蹭火石,“噌”的一声,橘红的火苗突然窜起来。风从石缝里钻出来,火苗被吹得歪歪扭扭,像条挣扎的小蛇,忽明忽暗地舔着周围的黑。

光扫过的瞬间,我看清了石缝深处的影子。那人蜷在最里侧,背靠着冰冷的礁石,膝盖抵着胸口,像团被揉皱的布。穿的还是那件海魂衫,洗得发白的蓝白条纹被浪水浸得发深,袖口卷着的地方沾着些暗红的渍,该是血。是老周。他额头抵着礁石,棱角分明的眉骨陷在阴影里,眼窝处一片深黑,像被墨填满了。右手死死攥着拳,指节因为用力泛着白,指缝里漏出点蓝白相间的塑料——是大白兔奶糖的糖纸,边角被攥得发皱,在火苗的光里闪着微弱的亮。

“老周!”我往前跨了半步,脚下突然踢到个硬东西。那东西藏在半湿的海藻下,触感是金属的冷硬,我弯腰拨开海藻,借着晃动的火光一看——是支注射器,玻璃针管里还剩着点透明的液体,像掺了水的蛋清,贴着管壁慢慢往下淌。针尖被塑料套罩着,却依旧泛着寒光。凑近了闻,那股杏仁味突然浓了,直直往鼻腔里钻,呛得人喉咙发紧——就是这东西,错不了。

火苗突然“噗”地跳了下,辛集兴举着打火机的手微微发颤。石缝里的腥气混着杏仁味,像张湿冷的网,把我们俩罩在里头。老周攥着糖纸的手一动不动,只有浪涛撞在礁石上的闷响,从石缝深处滚出来,像谁在数我们剩下的时辰。

辛集兴举着打火机往前凑了半寸,火苗抖得像片被风刮的枯叶,橘红的光在老周脸上明明灭灭。我看清了他眼角那道疤,还是老样子,浅粉色的月牙形,边缘卷着点旧肉,像块被啃过的贝壳——只是此刻,那疤周围的皮肤白得发青,连带着整张脸都失了血色,像张泡透了的纸,轻轻一碰就要碎。嘴唇泛着青紫色,不是冻的,是那种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瘀,嘴角还挂着点白沫,干成了细小的盐粒。颧骨的棱角在光里凸得吓人,像两块嵌在面团里的礁石。

他的左手蜷在身下,袖口的海魂衫被礁石硌出道褶,隐约能看见指节的轮廓,像在攥着什么宝贝。辛集兴的指尖刚碰到他的手腕,老周的手指突然动了。

不是活人的抬动,是肌肉松弛后的抽搐。指节突然弹了下,像生锈的弹簧猛地收缩半寸,接着整只手轻轻颤了颤,掌心恰好对着我们——火光扫过的瞬间,我看清了那东西。

是块桃木牌,三厘米见方,边缘被摩挲得发亮,像块浸了油的琥珀。正面的编码早被血糊住了,暗红的血痂像层凝固的胶,把数字糊成模糊的黑块,用指甲刮都刮不开;可反面却异常清晰,刻着朵半开的荷花,花瓣的纹路深深刻进木头里,刻痕里嵌着点礁石灰,却掩不住花瓣的弧度——是花粥最喜欢的半开荷,她枪套上就刻着一模一样的,上次在雷清荷的宴会上,我亲眼看见她用指腹蹭过那朵花,指甲上的红蔻丹蹭在木头上,留下点淡粉的印。

“噗——”

火苗猛地往回收,橘红的光在石缝里缩成个小点,最后彻底灭了,连点烟都没剩。石缝里瞬间黑得像泼了整缸墨,伸手不见五指,只有彼此的呼吸声撞在礁石上,又弹回来,粗重得像拉风箱。

浪涛撞在礁石上的声响突然压了过来,不是远处的闷,是贴着耳根的炸。“咚——”的一声,震得耳膜发麻,带着股礁石被啃碎的腥气,像有张巨嘴在石缝外磨牙,每一声都裹着要把人拖出去嚼碎的狠。

我后颈的汗毛“唰”地竖起来,像被冰锥扎了下。终于明白了——雷清荷说那半颗奶糖时,嘴角那抹笑藏着什么。他早就知道花粥和老周的勾当,知道老周会把桃木牌刻上她的标记,知道我们看见这朵荷就会乱了方寸。这石缝里的一切都是算好的:老周蜷着的姿势,攥着的糖纸,甚至这股杏仁味的麻醉剂,都是给我们下的饵。

就像去年在黑礁湾,坤沙的人把诱饵挂在暗礁上,等着贪嘴的鱼自己钻网。我们现在,就是那尾看见饵就忘了危险的鱼。

辛集兴的呼吸突然粗了,我能感觉到他往我这边靠了靠,肩膀撞在我的胳膊上,带着股冰碴子似的抖。石缝外的浪涛还在撞,“咚——咚——”的,像在敲我们俩的骨头,看哪块先碎。

“走!”

辛集兴的声音像块烧红的铁扔进冰水里,“滋啦”一声炸出火星。他的手突然攥住我胳膊,不是轻拽,是死扣——指节像礁石的棱,深深嵌进我臂弯的肌肉里,掌心的汗混着海水,烫得吓人,像攥着块刚从炉膛里夹出来的烙铁。我被拽得一个趔趄,消防斧差点脱手,斧刃在石缝的阴影里划出道冷光,擦过礁石时带起串“簌簌”的石渣。

“这是陷阱!”他的声音压得极低,气音裹着齿缝里的狠,“花粥的人肯定在礁群外围,等我们往里钻!”他拽着我往外退,军靴踩在牡蛎壳上,“咯吱”碾出细碎的裂响,每一步都像踩在碎玻璃上。我看见他后颈的青筋绷得像拉满的弓弦,冲锋衣的领口被急喘的气吹得鼓鼓的,像只受惊的河豚。

话音还没在石缝里落定,外面突然滚来“突突”的引擎声。不是单艘的闷响,是好几道声线绞在一块儿——有的沉,像老黄牛喘气,该是改装过的大马力艇;有的尖,像被掐住的猫叫,是轻便的冲锋艇。声浪越来越近,浪涛被搅得疯了似的,白花花的浪头不再是连绵的片,是被撕成的碎棉絮,“哗哗”地往礁石上拍,溅起的水花打在石缝口,像无数根冰针往里面扎。

我眯眼往外瞅,浪尖上晃着几个黑影。是冲锋衣,不是我们穿的深黑,是泛着油光的藏青,被探照灯扫到时,衣料上的水渍亮得刺眼。更醒目的是他们手里的东西——枪筒,黑沉沉的,被浪风磨得发亮,偶尔有光柱扫过,枪身突然反射出点冷光,像鲨鱼露出的齿,在白花花的浪里一闪就没。有个人正举着枪往石缝这边瞄,食指扣在扳机上,指节因为用力泛着白,连护目镜上的海水都看得清。

“举起来!”辛集兴突然低喝,我下意识将消防斧举过头顶。斧刃迎上远处探照灯的光,“唰”地劈出道银亮的弧,那光里裹着斧刃上没擦净的油污,还有刚才蹭到的礁石灰,像条淬了光的蛇。胳膊上的肌肉猛地绷紧,斧柄的木纹硌得掌心发疼,却奇异地生出股稳劲——就像老周教我的,真要拼命时,手里的家伙得比命还沉。

眼角的余光瞥见石缝深处,老周的手还保持着蜷曲的姿势,那枚桃木牌从指缝里滑了出来,半浸在刚漫进来的海水里。正面的血痂被浪水洇开,晕成朵模糊的红,反面的荷却愈发清晰,花瓣的刻痕里积着点沙,像刚从泥里捞出来的。它就那么漂着,在青黑色的礁石上,像朵开在血水里的花,根茎还缠着老周最后攥紧的糖纸。

浪涛突然又开始计数了。

“哗——”第一声撞在礁石顶,碎成的水珠弹得老高,在探照灯里亮得像撒了把碎玻璃。

“哗——”第二声来得更快,几乎踩着前一声的尾巴,力道更沉,像有只巨手往礁石上按,震得石缝都在颤,我脚边的碎石子“咕噜噜”滚进更深的暗处。

“哗——哗——”第三声和第四声绞在了一起,间隔短得像没喘气,浪头裹着沙粒往石缝里灌,打在脸上生疼,连呼吸都带着股咸腥的糙。

这哪是浪涛在数,是催命的鼓点,敲在耳膜上,撞在心跳上,和摩托艇的引擎声、远处隐约的喝骂声缠成了根绳,勒得人胸腔发紧。辛集兴已经拽着我退到石缝口,他另一只手按在腰后的刀鞘上,鲨鱼皮的鞘身被他攥得发皱,我知道那柄淬毒的短刃随时会出鞘——就像去年在黑礁湾,他也是这样,在浪里攥着刀,等着最后扑上来的死士。

最前面的摩托艇离礁石只剩丈余远,艇上的人已经站了起来,枪托抵着肩窝,枪口正对着石缝口。浪风突然卷过来阵熟悉的香——是花粥惯用的玫瑰香水,混在海腥气里,甜得发腻,像裹着毒的糖。

我举着消防斧的手又紧了紧,斧刃的寒光里,仿佛看见老周最后递桃木牌时的眼神,沉得像此刻的浪。这场厮杀,从我们踏进走廊的那一刻就开始了,而这急促的浪涛声,不过是吹响了最后那声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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