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6章 定计（2 / 2）

“不是告发，是预警。”陆昶纠正道，“我们不需要确凿的证据，只需要引起足够的警惕。谢姑娘，令叔谢安石公在朝中德高望重，若他得到风声，私下提醒陛下加强上巳节护卫，或是让禁军暗中戒备，孙泰的计划便会大打折扣。”

谢道韫沉吟道：“叔父确有这个能力。但此事风险极大，若无把握，叔父不会轻易进言。”

“所以我们需要张弘。”陆昶道，“若张弘能提供一些只有天师道核心才知晓的内情，比如蒋陵内的具体布置、混入禁军的人员特征、或是他们与司马曦联络的暗号……这些细节，足以让谢公与陛下相信情报的真实性。”

谢道韫眼睛一亮：“不错！张弘身为民间道派大祭酒，掌管九流，知晓这些机密顺理成章。只要他肯提供，叔父便有九成把握说服陛下早做防范。”

陆昶点头：“此为其一。其二，我们还需一把能斩断乱局的快刀。”

“桓温？”谢道韫立刻会意。

“正是。”陆昶走到窗前，望向西方，“桓元子雄踞荆州，手握重兵，对建康虎视眈眈。他虽未必关心晋室存亡，但绝不会坐视天师道这等变数坐大，扰乱他北伐大计。若他知道有人欲在建康掀起大乱……”

谢道韫接道：“他必会有所动作。或是陈兵江上施压，或是暗中支持朝中清剿势力。无论如何，都能牵制孙泰。”

“但桓温乃枭雄，与他谋事，无异与虎谋皮。”王璎担忧道。

陆昶转身，神色平静：“所以我们不与他谋事，只借势。将消息巧妙地递给他，让他自己做出判断。枭雄虽狠，却最懂权衡利弊。当日机摆在面前时，他知道该怎么做。”

三人又商议了许久，直到午时将近，方才将大致方略敲定。

谢道韫起身告辞：“我这便回去安排扰敌之事。郡公且安心养伤，慈航静斋之会前，我会再来。”

王璎也随她起身，走到门边，却忍不住回头看了陆昶一眼，轻声道：“陆昶哥哥，万事小心。”

陆昶看着她眼中的关切，心中一软，温声道：“璎妹妹放心，我自有分寸。倒是你，近日莫要再涉险，安心在府中，等风波过去。”

王璎点点头，随谢道韫离去。

轩内又剩陆昶一人。他走到书案前，铺开一张纸，提笔蘸墨，却久久未落。

那些宏大的谋划、精巧的算计，最终都要落到具体的行动上。而每一步，都可能有去无回。他想起了穿越前读过的史书，那些在历史转折点上奋力一搏的人，有多少能见到最终的曙光？

盗跖庄蹻流誉后，更陈王奋起挥黄钺。

他如今要做的，不也是在这历史的暗夜中，挥动自己的“黄钺”么？只是他的敌人，不是暴虐的君王，而是一张由野心、贪婪、愚昧交织而成的巨网。

笔锋终于落下，在纸上写下四个字：

天下为公。

墨迹淋漓，力透纸背。

他将这张纸仔细折好，放入怀中。这是他的信念，也是他的枷锁。在接下来的腥风血雨中，他需要时时以此自省，确保手中的“黄钺”，不会砍向不该砍的人。

窗外，日头渐高，秦淮河上的喧嚣又隐隐传来。这座繁华而腐朽的城市，依旧歌舞升平，浑然不知一场决定无数人命运的风暴，正在暗处酝酿。

陆昶闭上眼，深深吸了口气。

慈航静斋之会，便是风暴的起点。

他必须去，也必须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