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8章 魏征死、废太子、立晋王、凌烟阁绘像（2 / 2）
对此，司马光说：唐太宗不把天下大权私下授予自己喜爱的人，以此杜绝祸乱的根源，可以说是深谋远虑啊！
丁亥日，任命中书令杨师道为吏部尚书。起初，长广公主嫁给赵慈景，生下赵节；赵慈景死后，长广公主改嫁给杨师道。杨师道与长孙无忌等人共同审理李承乾的案件时，暗中为赵节开脱，因此受到谴责。太宗来到长广公主的府邸，公主以头触地，为儿子的罪行道歉，太宗也下拜流泪说：“奖赏不回避仇敌，惩罚不偏袒亲戚，这是天下最公正的原则，我不敢违背，因此有负于姐姐。”
己丑日，太宗下诏任命长孙无忌为太子太师，房玄龄为太子太傅，萧瑀为太子太保，李世积为太子詹事，萧瑀、李世积都担任同中书门下三品。同中书门下三品这一官职从此开始设置。又任命左卫大将军李大亮兼任右卫率，前詹事于志宁、中书侍郎马周为左庶子，吏部侍郎苏勖、中书舍人高季辅为右庶子，刑部侍郎张行成为少詹事，谏议大夫褚遂良为太子宾客。
李世积曾经突发重病，药方说“胡须烧成的灰可以治疗”；太宗亲自剪下自己的胡须，为他调和药物。李世积叩头流血，流泪谢恩。太宗说：“这是为了国家，不是为了你个人，有什么可谢的！”李世积曾经侍奉太宗宴饮，太宗从容地对他说：“我寻求可以托付幼主的大臣，没有人能超过你，你以前不辜负李密，难道会辜负我吗！”李世积流泪推辞，咬指出血，随后喝得大醉；太宗脱下自己的御服盖在他身上。
癸巳日，太宗下诏解除魏王李泰的雍州牧、相州都督、左武侯大将军职务，降爵为东莱郡王。李泰王府中被他亲近狎玩的僚属，都被迁徙到岭南；因杜楚客的哥哥杜如晦有功，便赦免他的死罪，将他废为平民。给事中崔仁师曾经秘密请求立魏王李泰为太子，被贬为鸿胪少卿。
庚子日，制定太子拜见三师的礼仪：太子在殿门外迎接，先行拜礼，三师回拜；每经过一道门，太子都要礼让三师先行。三师坐下后，太子才坐下。太子与三师通信，前后都要称自己的名字，并写上“惶恐”二字。
五月癸酉日，太子上表，称“李承乾、李泰的衣服只够随身穿着，饮食也不能称心如意，他们的幽禁之苦实在令人怜悯，请求敕令有关部门，给予他们优厚的供给。”太宗听从了他的建议。
黄门侍郎刘洎上书说：“太子应当勤奋学习，亲近师友。如今他入宫侍奉陛下，动辄超过十天半个月，师保以下的官员，很少能与他接触应对，希望陛下稍微减少对太子的宠爱，弘扬远大的规划，那么天下百姓就非常幸运了！”太宗于是命令刘洎与岑文本、褚遂良、马周轮流前往东宫，与太子相处谈论。
六月己卯朔日，发生日食。
丁亥日，太常丞邓素出使高丽返回，请求在怀远镇增加戍守士兵来威逼高丽。太宗说：“‘远方的人不归服，就修明文德来招抚他们’。从未听说一二百名戍兵就能威慑远方的国家！”丁酉日，右仆射高士廉请求退休，太宗批准了他的请求，保留他的开府仪同三司职务和功勋爵位，仍然担任同门下中书三品，参与政事。闰六月辛亥日，太宗对身边大臣说：“我自从立李治为太子，遇到事情就教导他，看到他吃饭，就说：‘你知道耕种收获的艰难，就会常常有这样的饭吃了。’看到他骑马，就说：‘你知道马的劳逸，不耗尽它的力气，就会常常能骑它了。’看到他乘船，就说：‘水可以承载船只，也可以倾覆船只，百姓就像水，君主就像船。’看到他在树下休息，就说：‘木材经过墨线校正就会笔直，君主听从劝谏就会圣明。’”
丁巳日，太宗下诏让太子掌管左、右屯营兵马事务，大将军以下的官员都听从他的调度。
薛延陀真珠可汗派遣他的侄子突利设前来纳聘礼，献上五万匹马、一万头牛和骆驼、十万只羊。庚申日，突利设献上祭品，太宗驾临相思殿，大宴群臣，设置十部乐，突利设两次下拜祝寿，太宗赏赐给他非常丰厚的财物。
契苾何力上书说：“不可以与薛延陀和亲。”太宗说：“我已经答应他们了，怎么能身为天子却食言呢！”契苾何力回答说：“我不是想让陛下立刻断绝和亲，只是希望暂且拖延这件事。我听说古代有亲迎的礼仪，如果敕令夷男（真珠可汗的名字）亲自前来迎亲，即使不到京师，也应该到灵州；他一定不敢来，这样断绝和亲就有了正当理由。夷男性情刚戾，既然和亲不成，他的部下又会离心离德，不过一两年他必然会病死，他的两个儿子争夺可汗之位，到时候我们就可以坐收渔利，控制薛延陀了！”太宗听从了他的建议，于是征召真珠可汗前来亲自迎亲，同时下诏准备驾临灵州与他会面。真珠可汗大喜，想要前往灵州，他的大臣劝谏说：“如果被唐朝扣留，后悔就来不及了！”真珠可汗说：“我听说唐朝天子有圣德，我能亲自前去拜见他，死而无憾，况且漠北终究会有君主。我决心前往，不要再多说了！”太宗派遣三路使者，接收薛延陀献上的各种牲畜。薛延陀本来没有仓库马厩，真珠可汗向各部调敛财物，往返万里，路途经过沙漠，没有水草，牲畜损耗死亡将近一半，最终没能按期到达。有人议论说，既然已经接受了聘礼，就应该与薛延陀和亲，否则会让戎狄轻视中国，太宗于是下诏断绝与薛延陀的和亲，停止驾临灵州的计划，追回三路使者。
褚遂良上书，认为：“薛延陀本来只是一个俟斤，陛下荡平沙漠边塞，万里之地一片萧条，残余的寇贼四处奔逃，需要有一个酋长来统领，陛下赐给玺书、鼓纛，立他为可汗。近来又降下大恩，答应与他和亲，向西告知吐蕃，向北晓谕思摩，中国的老人小孩，没有不知道这件事的。陛下驾临北门，接受他献上的祭品，群臣和四方夷狄，终日宴饮作乐。大家都说陛下想要安定百姓，不惜牺牲一个女儿，凡是有生命的万物，谁不感念陛下的恩德。如今突然产生进退之意，有了改悔之心，我为国家惋惜这种声誉；陛下所顾及的很少，所失去的却很多，嫌隙一旦产生，必然会引发边境祸患。薛延陀国积蓄被欺骗的愤怒，中原百姓心怀背约的羞愧，这恐怕不是安抚远方之人、训诫士兵的办法。陛下君临天下十七年，用仁恩团结百姓，用信义安抚戎狄，天下人无不欣然归附，即使想背叛也没有能力，何必吝啬让这件事有始有终呢！龙沙以北，部落不计其数，中国即使诛杀他们，也终究不能杀尽，应当用恩德安抚他们，让作恶的人在夷狄而不在华夏，失信的人在他们而不在我们，这样一来，尧、舜、禹、汤都远远比不上陛下了！”太宗没有听从。
当时，群臣大多说：“国家已经答应与薛延陀和亲，又接受了他们的聘礼，不可以对戎狄失信，否则会再次引发边境祸患。”太宗说：“你们都只知道古代而不知道现在。从前汉朝初年，匈奴强大，中国弱小，所以才打扮子女、赠送金银丝帛来引诱他们，这是符合当时情况的权宜之计。如今中国强大，戎狄弱小，用我们一千名步兵，就可以击败几万胡骑。薛延陀之所以匍匐跪拜，听从我们的摆布，不敢骄横傲慢，是因为他刚刚成为君长，其他部落与他不是同一种族，想要借助中国的势力来威慑制服他们罢了。他手下的同罗、仆骨、回纥等十几个部落，各有几万士兵，如果他们合力攻打薛延陀，立刻就可以将其消灭，他们之所以不敢行动，是因为畏惧唐朝所立的可汗。如今如果把女儿嫁给薛延陀可汗，他自恃是大国的女婿，其他部落谁敢不服！戎狄人面兽心，一旦稍微不如意，必然会反过来危害中国。如今我断绝与他们的和亲，降低对他们的礼遇，其他部落知道我抛弃了薛延陀，用不了多久就会将其瓜分，你们等着看吧。”
对此，司马光说：孔子说可以放弃粮食、放弃军队，但不可以放弃信用。唐太宗明明知道不能与薛延陀和亲，当初就不应该答应他们；既然已经答应了，却又依仗强大而背信弃义，断绝和亲，即使消灭了薛延陀，也是一件令人羞耻的事情。君王发布命令，怎么能不慎重呢！
太宗说：“泉盖苏文杀死他的君主，独揽国政，实在令人不能容忍。以今天的兵力，攻取高丽并不困难，只是不想劳累百姓，我想暂且让契丹、靺鞨骚扰高丽，怎么样？”长孙无忌说：“泉盖苏文自知罪行重大，畏惧大国的讨伐，必然会严密设防，陛下姑且隐忍一段时间，他得以安稳后，必然会更加骄惰，更加肆意作恶，然后再讨伐他，也不晚。”太宗说：“好！”戊辰日，太宗下诏封高丽王高藏为上柱国、辽东郡王、高丽王，派遣使者持符节前往册命。
丙子日，将东莱王李泰迁徙到顺阳郡。
起初，太子李承乾品德败坏，太宗秘密对中书侍郎兼左庶子杜正伦说：“我儿子的脚疾还可以接受，但他疏远贤良之人，亲近小人，你可以暗中观察他。如果实在不可教诲，就来告诉我。”杜正伦多次劝谏李承乾，李承乾不听，杜正伦就把太宗的话告诉了他。太子上表向太宗辩解，太宗责备杜正伦泄露秘密，杜正伦回答说：“我用这话恐吓他，希望他能改过自新。”太宗大怒，将杜正伦贬为谷州刺史。等到李承乾败亡，秋季七月辛卯日，又将杜正伦贬为交州都督。起初，魏征曾经推荐杜正伦和侯君集有宰相之才，请求任命侯君集为仆射，并且说：“国家安不忘危，不可以没有大将，各卫的兵马应该委托给侯君集专门掌管。”太宗认为侯君集喜欢夸夸其谈，便没有采纳。等到杜正伦因罪被贬，侯君集谋反被诛，太宗开始怀疑魏征结党营私。又有人说魏征曾经自己记录前后的劝谏之词，出示给起居郎褚遂良看，太宗因此更加不高兴，于是取消了魏叔玉娶衡山公主的婚事，并且推倒了为魏征撰写的石碑。
起初，太宗对监修国史的房玄龄说：“前代史官所记载的历史，都不让君主观看，为什么呢？”房玄龄回答说：“史官不夸大优点，不隐瞒缺点，如果君主观看后必然会发怒，所以不敢献上。”太宗说：“我的心思，与前代帝王不同。我想亲自观看国史，了解自己以前的过失，作为以后的借鉴，你可以整理好后呈给我看。”谏议大夫朱子奢上书说：“陛下圣德在身，一举一动都没有过失，史官所记载的，自然都是尽善尽美的事情。陛下独自观看《起居注》，对事情没有损害，但如果把这种做法传给子孙后代，我担心子孙后代中或许有不是上智之人，会掩饰过错、护短，史官必然会免不了遭受刑罚诛杀。这样一来，史官们都会迎合君主的旨意，保全自身免受祸害，千年之后，历史还有什么可信之处呢！前代君主不观看国史，大概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太宗没有听从。房玄龄于是与给事中许敬宗等人删减整理成《高祖实录》《今上实录》；癸巳日，史书修成，呈献给太宗。太宗看到书中记载六月四日（玄武门之变）的事情，言辞多有隐晦，对房玄龄说：“从前周公诛杀管叔、蔡叔来安定周朝，季友毒死叔牙来保全鲁国。我所做的事情，也和他们类似，史官有什么可避讳的！”立即下令删去浮华的言辞，直接记载事情的真相。
八月庚戌日，任命洛州都督张亮为刑部尚书，参与朝政；任命左卫大将军、太子右卫率李大亮为工部尚书。李大亮身兼三职，宿卫皇宫和东宫，恭敬节俭，忠诚谨慎，每次值夜班，必定坐着打盹直到天亮。房玄龄非常器重他，常常称赞李大亮有王陵、周勃的气节，可以担当重任。
起初，李大亮担任庞王的兵曹，被李密抓获，同辈的人都被处死，贼帅张弼见到李大亮后释放了他，于是两人结为好友。等到李大亮显贵后，四处寻找张弼，想要报答他的恩德，张弼当时担任将作丞，自己隐匿身份不说。李大亮在路上遇到他并认出了他，握着张弼的手流泪，拿出很多家产送给张弼，张弼拒绝接受。李大亮向太宗上书，请求将自己的官爵全部授予张弼，太宗因此提拔张弼为中郎将。当时的人都称赞李大亮不忘恩，也赞美张弼不夸耀自己的功劳。
九月庚辰日，新罗派遣使者前来报告，说百济攻取了他们国家四十多座城池，又与高丽联合出兵，图谋断绝新罗入朝唐朝的道路，请求唐朝出兵救援。太宗命令司农丞相里玄奖携带玺书赐给高丽说：“新罗归顺唐朝，朝贡不断，你与百济都应当停止用兵；如果再攻打新罗，明年我将出兵讨伐你们国家！”
癸未日，将李承乾迁徙到黔州。甲午日，将顺阳王李泰迁徙到均州。太宗说：“父子之情，出于自然。我如今与李泰生离死别，心里怎么能好受！但我作为天下的君主，只要能让百姓安宁，个人的私情也可以割舍。”又把李泰所上的奏表拿给身边大臣看，说：“李泰确实是个俊才，我心里思念他，你们都知道；但为了国家社稷，不得不以大义断绝私情，让他居住在外地，也是为了两全其美啊。”
在此之前，各州的长官或高级佐官在年初亲自带着贡品进入京师，称为朝集使，也称为考使；他们在京师没有官邸，大多租赁房屋与商人杂居。太宗开始命令有关部门为他们建造官邸。
冬季十一月己卯日，太宗在圜丘举行祭祀大典。
起初，太宗与隐太子李建成、巢剌王李元吉有矛盾，密明公赠司空封德彝暗中持观望态度。杨文干叛乱时，太上皇想要废黜隐太子，立太宗为太子，封德彝坚决劝谏，才作罢。这件事非常隐秘，太宗并不知道，直到封德彝死后才得知真相。壬辰日，治书侍御史唐临开始追究弹劾封德彝的罪行，请求罢黜他的官职，剥夺他的爵位。太宗命令百官商议这件事，尚书唐俭等人商议说：“封德彝的罪行在他死后才暴露，而他生前受到陛下的恩宠，他所担任过的众多官职，不可以追夺，请求降赠官职，更改谥号。”太宗下诏罢黜封德彝的赠官，改谥号为“缪”，削去他所享受的实际封邑。
太宗敕令挑选良家女子充实东宫；癸巳日，太子派遣左庶子于志宁推辞。太宗说：“我只是不想让子孙后代出生在微贱之家罢了。如今太子既然推辞，就应当顺从他的意愿。”太宗担心太子过于仁弱，秘密对长孙无忌说：“你劝我立雉奴（李治的小名）为太子，雉奴懦弱，恐怕不能守住社稷，怎么办！吴王李恪英明果决，很像我，我想立他为太子，怎么样？”长孙无忌坚决反对，认为不可以。太宗说：“你是因为李恪不是你的外甥才反对吗？”长孙无忌说：“太子仁厚，确实是守成的贤明君主；太子之位至关重要，怎么可以屡次更换？希望陛下慎重思考。”太宗于是作罢。十二月壬子日，太宗对吴王李恪说：“父子之间虽然是至亲，但如果犯了罪，天下的法律也不能徇私。汉朝已经立了昭帝，燕王刘旦不服，暗中图谋不轨，霍光一封书信就把他诛杀了。作为臣子，不能不引以为戒！”
庚申日，太宗驾临骊山温泉；庚午日，返回宫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