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2章 碑上的名字亮了,可有人半夜去摸(1 / 2)
赵小娥的棉鞋尖刚蹭到碑下的冻土,那抽噎声突然哽住了。
黑影猛地缩成一团,像被踩了尾巴的猫。
她后颈的汗毛全竖起来,手指死死攥住棉袄前襟——这动静比看见黄鼠狼偷鸡还吓人。
小娥?那声音带着哭腔,哑得像砂纸磨铁锅。
赵小娥眯眼一瞧,月光从雾里漏下来,照见李老四佝偻的背。
他光脚踩在凉石头上,裤脚卷到脚踝,露出两块青紫色的冻疮,手指正顺着碑面李老四三个字来回摩挲,指甲缝里全是石粉。
四叔?赵小娥松了口气,可心还在喉咙口跳。
她往碑边凑了凑,见李老四膝盖上摊着块灰布,布角绣着朵褪色的石榴花——是他去世三年的老娘留下的。您...大冷天蹲这儿干啥?
李老四抹了把脸,眼泪在脸上冻成两条白痕:我爹活着时,总说咱老李家,八辈子没出过能上碑的人他指尖重重按在字上,昨儿刻完名,我翻出他的破烟袋,里头塞着张旧纸,是他年轻时给地主扛长工的工票。他吸了吸鼻子,我昨儿才想起来,去年分土豆那会儿,我多报了两斤——就为给闺女换块花布。
赵小娥的脚趾在棉鞋里蜷成一团。
她想起上个月李闺女穿着新花布衫满屯跑,辫梢系着红绸子,李老四蹲在墙根抽旱烟,嘴角却偷偷往上翘。
我闺女说,碑上的名字比供销社的玻璃还亮堂。李老四突然笑了,露出两颗缺了角的门牙,我这手,刻名字时抖得跟筛糠似的,可刻完了摸着这石头...比我娘的热炕头还踏实。他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塞到赵小娥手里,明儿帮我交给刘会计,就说...就说李老四的名字,得配得上这碑。
赵小娥攥着油纸包往回走,棉鞋底踩得冻土咯吱响。
油纸上渗着土豆的土腥气,她数了数,不多不少二十八颗——正好是两斤土豆的数儿。
天刚蒙蒙亮,刘会计的算盘珠子突然地崩了一颗。
他扶了扶歪到鼻尖的老花镜,盯着李老四家的交粮条子直咂嘴:这李老四,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他捏着条子往队部跑,蓝布衫下摆沾了露水,杨靖!
杨靖!
你快瞧——
杨靖正蹲在灶前给奶奶熬玉米粥,听见动静抹了把脸:刘叔您慢点,粥锅要扑了!
扑啥粥!刘会计把条子拍在锅台上,玉米香混着墨汁味儿直往人鼻子里钻。
杨靖凑近一瞧,纸角还沾着土豆皮,字迹歪歪扭扭像蚯蚓:补去年虚报的粮。
李老四。
昨儿他刻名字时手还抖呢,今儿倒把旧账翻出来了。刘会计摸着下巴,算盘珠子在兜里叮铃当啷响,这碑...怕不是沾了仙气?
杨靖没接话。
他望着窗外渐亮的天色,见小石头娘踮着脚往碑边的绳子上晾尿布。
那蓝底白花的尿布被风吹得鼓起来,像面小旗子飘在小石头家四个字上头。
她扭头瞧见杨靖,大大方方挥了挥手:杨知青!
我跟娃说,这尿布沾了碑的正气,能祛病!
婶子您可别把碑当土地庙供。杨靖憋着笑,转身却见张大山扛着犁从地头回来。
那犁铧擦得锃亮,他路过碑前时突然顿住,从裤兜掏出块旧抹布,仔仔细细擦着碑角的灰。
杨靖数了数,他擦了三遍,连石缝里的草屑都抠出来了。
最让杨靖意外的是李婶。
他路过老槐树底下,听见脆生生的童音:共耕碑,记同心,你出力,我用心...李婶坐在马扎上,攥着孙子的手,眼角的皱纹全堆在一块儿:再念一遍,孙儿,让奶奶听清楚。那小娃撇着嘴:奶,这碑又没糖甜,您咋老让我念?李婶用拐棍敲了敲地:糖甜嘴,碑甜心!
当晚夜校,王念慈的黑板擦地拍在讲台上。
她望着底下二十多双眼睛,指尖点着共耕碑三个大字:杨靖说,名字刻在石头上,心就得对得住石头。她扫见李老四缩在最后排,脖子梗得老直,那啥是对得住?
是李老四补交的土豆,是张大山擦碑的抹布,是小石头娘晾尿布时挑的好位置——
念慈姐!赵小娥突然举手,脸蛋红得像灶膛里的火,是我昨儿夜里看见的...四叔蹲在碑前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