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4章 风不记名(2 / 2)
阿阮带领着新一代的使徒,终于找到了这处传说中的秘境。
古籍记载,此潭能映照人心最深的执念。
然而,当她们临水而照,却看到了令所有人惊骇的景象。
潭水清澈见底,倒映出蓝天白云,山川草木,飞鸟走兽,甚至能看清地下奔涌的暗河,唯独……映不出她们任何一人的面容。
仿佛在潭水眼中,她们并不存在。
“难道……共感文真的彻底失效了?”一名年轻的使徒惶惑低语。
阿阮没有回答。她在潭边静坐了七日七夜。
直到第七日的清晨,她伸出手指,轻轻触碰水面。
就在指尖与水波相接的一刹,一种前所未有的“反向共鸣”涌入她的感知——不是她在聆听大地,而是这片天地……在模仿她的呼吸!
她闭上眼,将心神彻底沉入这股共鸣之中。
无数细碎的画面与声音在她识海中浮现:山间孩童采药时不经意哼唱的调子,溪边农妇捣衣时木槌敲击的节拍,林中樵夫砍柴落地时短促有力的顿挫……这些看似毫不相干的民间声响,其内在的韵律与节奏,竟全是《共感始文》的变奏!
阿阮猛然睁开眼,泪水潸然而下。
她终于懂了。
传承从未断裂,它只是化整为零,融入了这世间最平凡的生机与脉动之中。
她缓缓从发间取下最后一枚刻有符文的铜簪,那是初代司名者留下的信物。
她没有祭拜,没有吟诵,只是随手将其投入潭心。
铜簪沉落,未溅起半点水花。
整片潭水反而轻轻起伏了一下,如同一个无声的微笑。
阿阮站起身,对身后的使徒们宣布:“从今日起,忆所不再设‘传人’。凡能听见这天地心跳的人,都是使徒。”
京郊,乌篷船。
萧景珩夜宿湖上,陷入了一场久违的梦境。
他又回到了那座荒芜的冷宫旧院。
庭中阶前,燃着一盏孤灯。
他推门而入,屋内陈设如昔,却空空荡荡,案上无书,墙上无画。
他伸手,想去触碰桌上那只她曾用过的茶盏。
指尖未及,盏中残余的水汽竟袅袅升腾,在空中幻化成一行极淡的字迹:
“你不欠我,我也不留你。”
字迹消散的瞬间,整座院落开始淡去。
砖瓦化作晨雾,梁柱融于清风,最后只剩他脚下一片青苔,在虚无中静静蔓延。
他豁然惊醒,舱外已是晨光熹微,渔歌隐隐。
船夫正在与人闲聊,说起近日湖上的一桩怪事:总有几艘无人驾驶的“无主舟”在湖面漂流,舟中备着足量的干粮清水,船舷上偶尔还留有炭笔写下的小字:“顺流者食,逆流者弃。”
萧景珩心中一动,立刻遣人打捞一艘查验。
舟中一切确如传言,而侍卫在船底,发现了一片极细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刻痕。
将数艘船的刻痕拓印下来拼合,竟是一幅当年冷宫地下排水暗道的逆向推演图!
他立于船头,迎着湖风,沉默了良久。
“传朕旨意,”他终于开口,“今后凡遇此类空舟,不得扰动,任其自去。”
回京后,他独自一人走入御书房的密室,从壁龛最深处,取出一只密封了十七年的锦盒。
里面,是当年他唯一保留下来的,一方据说是用她的发丝织成的香囊。
他没有打开,只是将其静静置于窗台,任晨光洒落。
第二日清晨,他再次来到密室。
只见那盒盖不知何时已微微开启,内中空无一物。
没有香囊,没有发丝,甚至没有一丝尘埃。
唯有一缕灿烂的晨光穿尘而入,在小小的空间里,如丝如缕,熠熠生辉。
他缓缓合上盒盖,没有半分失落,心中反而一片前所未有的明澈。
她不是走了。
是终于让这个世界,真正活了过来。
数月后,林墨的脚步,停在了中原与西陲交界的一座废弃驿站前。
驿站早已断壁残垣,檐角蛛网密布,本该是杳无人迹之地。
然而此刻,那残破的屋檐下,竟聚满了黑压压的人群。
他们来自四面八方,衣着各异,有牧民,有商贩,也有衣衫褴褛的流民。
所有人都捧着一只粗陶大碗,正默默饮着什么,脸上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与满足。
一股混杂着草药与肉糜的奇异香气,乘着微风,若有似无地飘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