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1章 她留下的路,早被踩成了别人的道(2 / 2)
蓝护卫的心脏,漏跳了一拍。
连环扣!飞虹架!
这分明是当年拱卫京畿的井卫之中,最精锐的工兵营才掌握的秘传技艺——“飞虹架”,专用于在山涧险要处快速搭建无钉索桥!
他自己也只在密卷上见过图样!
这群连字都认不全的乡野少年,怎么可能懂?
第二日清晨,当村民们还在为如何过河而发愁时,一座由藤索和木板构成的悬索桥,已经奇迹般地横跨在了湍急的河面之上!
没有一根铁钉,全靠复杂的绳结互相咬合,利用重力和拉力达成完美的平衡。
蓝护卫默默蹲在远处的山坡上,看着那领头的少年指挥同伴,调整着每一根辅助藤索的拉力角度,手法精准得如同一个操练了二十年的老工兵。
他缓缓伸手入怀,摸到那枚冰冷的、代表着井卫统领身份的“铁脊令”。
他曾想将它交给苏烬宁,效忠于她。
后来她死了,他便想找到一个值得托付的传人。
此刻,他看着那座在晨曦中稳固如山的索桥,看着桥上孩子们欢呼雀跃的身影。
他笑了。
他走到无人处,生起一堆火,毫不犹豫地将那枚象征着无上荣耀与权力的“铁脊令”,投入了熊熊烈焰之中。
火焰升腾的瞬间,河对岸,那领头的少年仿佛感应到了什么,猛地回头望来。
隔着咆哮的河水,他的眼神清明如雪后晴空。
蓝护卫低声呢喃,仿佛在对那少年说,又仿佛在对自己说:
“你们不需要命令,你们就是命令。”
南疆,巫蛊之地。阿阮借宿在一户姓陈的农夫家中。
深夜,她盘膝打坐,却忽然感到一阵心口发闷,仿佛有无数看不见的细丝,从四面八方牵扯着她的心脏,让她的心跳节奏变得紊乱。
她大惊失色,立刻凝神细查。这一查,更是让她魂飞魄散!
全村,上至八十老翁,下至襁褓婴儿,所有人的心跳频率,竟然在以一种诡异的节奏,缓缓趋于一致!
这不是她所修习的《共感文》,她没有主动去引导任何人!
这是一种……自发的,群体潜意识的共振!
“怎么回事?”她抓住被惊醒的农夫陈老三,急切追问。
陈老三一脸苦相,又带着一丝敬畏:“仙姑,俺们也不知道啊。就从三个月前开始,每到子时,家家户户都做同一个梦。梦见一个穿灰衣服的女人,站在田埂上,不说话,也不看我们,就一个劲儿地用手指着地。”
“一开始大家以为是鬼祟,后来有人壮着胆子,照着她指的地方挖下去……你猜怎么着?”陈老三的眼睛亮了,“挖出来好几大地窖的陈年种子!都是早些年丰收时埋下,后来忘了的。就靠着这些种子,我们全村才没饿死!”
阿阮彻底愣住了。
心脉通,逆向显现!
不是她去感知和操控别人,而是这片土地上的人,因为共同的苦难和同一个渺茫的希望,自发形成了庞大的“共感”力场!
苏烬宁那一点残存的、不甘的意志,就像投入湖心的一颗石子,被这个力场无限放大,最终化为了一个所有人都懂的“神谕”。
阿阮试着将自己的感知力探入力场,想要去引导、去梳理。
然而,她的力量刚一介入,那原本和谐统一的频率立刻变得紊乱不堪。
她瞬间顿悟。
真正的共感,不是成为中心,不是去操控,而是彻底的……消失。
她回到屋中,从贴身行囊里取出那本用鲛皮包裹的《共感文总诀》,那是历代传承者视若性命的圣物。
她没有丝毫犹豫,一页一页,撕得粉碎,全部撒入了灶膛的余烬之中。
当夜,风雨再至。
阿阮梦见自己赤脚走在湿润的田埂上,身后,传来万千同步的足音,整齐划一,踏在泥土里,发出撼动天地的闷响。
那万千足音里,却没有一个属于她。
林墨离开山村,继续沿江南下。
行至一座江畔小镇,听闻了一件怪事。
近一个月,镇上接连有三个孩童在夜间溺亡,都死在镇外的一片沼泽地。
当地人传说,那里到了晚上会起“鬼雾”,人一走进去,就会被迷了心窍,自己走到水里淹死。
林墨何等人物,立刻前往查探。
所谓的“鬼雾”,不过是地表腐殖质散发的气体,与凌晨的低温水汽混合,形成的一种能让人神经麻痹、产生幻觉的瘴气。
可奇怪的是,当地的孩童们似乎并不害怕。
几乎每个孩子的脖子上,都挂着一枚造型古朴的陶哨。
她看到一群孩子在沼泽边玩耍,一个孩子想去捡落在不远处的野果,他没有直接跑过去,而是拿起陶哨,吹了一下。
“呜——”哨声低沉而短促。
他立刻停下脚步,换了个方向,又吹了一下。
“啾——”这次的哨音清亮而悠扬。
他这才放心地跑过去,捡起野果。
林墨拦住一个孩子,好奇地问:“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那孩子仰着头,得意地说:“我们在问路呀!哨声闷闷的,就说明前面有‘鬼雾’,不能走。哨声脆脆的,就说明路是干的,很安全!”
林墨心中剧震,她追寻着哨声的源头,最终在镇子角落一间破败的土屋里,找到了一个蜷缩在墙角的失语女童。
女童正在用一块木炭,在墙上画着什么。
林墨凑过去一看,瞳孔骤然凝固。
那墙上画的,不是画,而是一条条起伏的曲线,旁边还标注着不同的哨音符号。
那曲线的波形……竟与人体脉象的波动图谱,有着惊人的相似!
她们竟用声音的频率,来模拟和探测环境的“脉搏”!
更让她心神俱裂的是,当她问起这些孩子,是谁教他们这个方法时,他们都茫然地摇头。
他们根本不知道苏烬宁是谁,却不约而同地,管这套用哨音辨别危险的方法,叫做——“宁妈妈的耳朵”。
她蹲下身,用最温柔的声音问那个失语的女童:“能告诉姐姐,是谁教你们的吗?”
女童抬起头,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没有丝毫波澜。
她放下木炭,在地上,用尽全身力气,一笔一划地写道:
“梦里有人哭,我们也哭了,然后就会了。”
林墨再也支撑不住,靠着墙壁缓缓滑坐在地,久久无言。
回程路上,她走到渡口,解下腰间最后一个、也是最珍贵的一个药包,里面是能解百毒的“七星散”。
她将它塞给了撑船的老翁。
“老人家,这个给您,给镇上的孩子们,防身,去湿气。”
三日后,老翁没舍得用那珍贵的药粉,而是将它拌在最好的陶泥里,捏出了一批新的哨子。
第一批哨子烧制出来,吹响时,声音嘶哑,如泣如诉。
老翁不断调整配方,当第七批哨子出炉时,那声音,竟变得清越无比,穿云裂石,如凤鸣九天。
有人说,那是风,终于穿过了山的筋骨。
又过了半月,萧景珩的巡视队伍抵达了王朝西南的产粮重镇。
他亲自登上新筑的堤坝,检查去岁冬天完工的粮仓。
一切都井井有条,固若金汤。
他满意地点点头,正欲转身离去,目光却无意中扫过堤坝的外侧。
他的脚步,倏然停住。
在那坚固厚重的堤坝斜坡上,不知被何人,密密麻麻地种满了一种他从未见过的、通体遍布尖刺的墨绿色灌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