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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4章 阿勒泰篇2(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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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卡拉麦里等野马

长途巴士把我丢在“卡拉麦里野生动物保护区”的路牌下时,清晨六点的风正练习着它的音阶:从低沉的c调(掠过沙丘)爬升到尖锐的F调(穿过铁丝网)。路牌上,普氏野马的剪影在晨曦中像即将融化的印章。

保护站的蒙古族姑娘其其格骑着摩托车出现。她摘下头盔,长发散成黑色的风。

“来等野马?”

“您怎么知道?”

“这个时候来这里的只有三种人:偷猎的(眼神躲闪)、科研的(背着仪器)、和等的(像你这样,什么都不做,只是站着)。”

我坐上她的摩托后座,驶向观测点。戈壁在晨光中呈现一种介于金黄与玫瑰之间的颜色,其其格称之为“野马苏醒色”——每天只有日出后二十分钟存在。

观测点是个半地下的水泥掩体,墙上有历任观察员刻下的名字和时间:“马卫国,1998.6-2-2008,记录小马驹诞生13次”……最新的是:“其其格,2020-今,还在等它们认识我。”

“认识?”

“嗯。”她调试着望远镜,“野马能记住人的气味和动作模式。如果你每天都来,在同一个位置,用同样的姿势,三个月后它们会在你面前吃草。六年了,”她停顿,“它们终于允许我出现在五百米内。”

透过望远镜,我终于看见它们:十一匹普氏野马,站在干涸的河床对岸。为首的是一匹深褐色的公马,鬃毛直立如火焰。它们在饮水——其实没有水,只是在舔湿润的沙地。

“它们记得这里曾经是泉眼。”其其格轻声说,“地下水位下降后,泉干了,但每年这时候,它们还是来。不是渴,是记忆的仪式。”

我注意到马群里有匹小马驹,腿细得像随时会折断。它试着奔跑,跌倒,又站起来。

“上个月出生的,”其其格声音里有笑意,“我们叫她‘小希望’——虽然领导说命名不科学。”

“它能活下来吗?”

“看山神的心情。”她顿了顿,“也看我们的水管修得够不够快。”

她说的水管,是从五十公里外引来的灌溉管道,在保护区内设了五个饮水点。“但野马不常去,它们更喜欢祖传的路线。所以我们得在传统路线上挖渗水井,让记忆和现实和解。”

阳光渐强,马群开始移动。它们的步伐有种奇特的韵律:不是整齐划一,而是一种延迟的共鸣——头马迈步,三秒后第二匹跟上,再过两秒第三匹……像波浪在沙海中传递。

“它们在用蹄声交谈,”其其格闭上眼睛,“低频振动通过地面传播。如果你趴下,耳朵贴地,能听见。”

我照做。大地传来沉闷的“咚……咚……咚……”,间隔精确得像心跳。

“这是头马在说:‘向前,但不要太快’。”她翻译,“后面那匹年轻的公马回应:‘我想去东边看看’,节奏会乱一点。头马就会加重蹄音:‘不,今天按老路走。’”

我忽然明白:野马的语言不是嘶鸣,是用蹄子敲击大地的摩斯密码。每一声都携带位置、意图、甚至情绪信息,通过土壤颗粒传递。

马群消失在沙丘后。其其格记录:

·时间:07:23

·种群数量:11(成马8,幼驹3)

·健康状况:良好

·特殊行为:在干泉处停留17分钟(比去年减少3分钟)

·新观察:小马驹尝试舔食盐碱土(可能缺乏矿物质)

“你得走了,”她看表,“十点后地表温度超过50c,你的脚会变成烤红薯。”

我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沙。

“这个给你。”其其格递给我一个小布袋,里面是几根棕色的马毛,“不是野马的,是我家蒙古马的。但山神分不清——带着它,北上的路会记得你身上的马的气味。”

我接过,系在背包上。马毛在风中微微颤动,像某种天线。

其其格发动摩托车:“记住,在阿尔泰山,你要学习的第一课不是看,是听——听风在不同海拔的音调,听雪崩前积雪的呻吟,听你自己血液流动速度的变化。山用频率说话。”

摩托远去,我独自站在戈壁中。

风从南方来(带着准噶尔盆地的干燥),从北方来(带着阿尔泰山的雪意),在卡拉麦里上空碰撞,形成旋涡。

我闭上眼睛,让这两股风在我耳边辩论:

南风(语速快,音调高):“走吧,向前,时间是直线!”

北风(语速慢,音调低):“不急,盘旋,时间是螺旋。”

而我,成了它们的翻译器。

额尔齐斯河的少年时代

向北徒步第三天,我终于听见了水声——不是沙漠里幻听的那种,是真实的、连续的、带着旋律的水声。

额尔齐斯河在此处还像个羞涩的少年:河面宽仅十余米,水流清澈见底,能看到卵石上摇曳的水草。我蹲下洗手,水温刺骨——这是昨天落在阿尔泰山顶的雪,今天已流到我面前。

沿河上行,我开始执行“听觉训练”:

1.辨识水声的声部

·主旋律:主流撞击巨石的“轰隆”

·和声:支流汇入的“哗啦”

·节奏部:浅滩的“淅淅”

·偶尔的装饰音:鱼跃出水面的“噗通”

2.收集卵石的颜色语法

按照老地质队员郑师傅教的方法,我收集了七种颜色的卵石:

·黑:玄武岩(来自古火山)

·红:含铁砂岩(氧化所致)

·白:石英岩

·绿:蛇纹岩(含铬)

·黄:硫铁矿风化产物

·蓝:青金石碎屑(极其稀有,我只找到米粒大的一颗)

·紫:含锰岩石

在手中排列,它们拼出一句无声的地质史:“我曾是岩浆、曾是海底、曾是高山,现在我是河床的标点符号。”

3.寻找“地图树”

据郑师傅说,1930年代中瑞西北科学考察团曾在此河谷宿营,领队斯文·赫定在棵老松树上刻下路线图。特征:“树皮有三道平行的刀痕,像个箭头指向北。”

我在午后找到了它——不是一棵,是三棵。

最老的那棵云杉,树皮上的刻痕已被新生的树皮包裹大半,只剩模糊的三角形。我用手抚摸,能感觉到木质内部的隆起:树把人类的记号“吃”了进去,变成自己的年轮。

另外两棵是后来人刻的:一棵有“1958.地质三队”字样,另一棵是维文“通往夏牧场”。

我在这三棵树中间扎营。黄昏时,我做了件也许幼稚但必要的事:

在每棵树的根系处,埋下一颗从乌鲁木齐带来的东西:

·老树:博物馆灰尘(让科学考察的记忆遇见更古老的记忆)

·1958年树:红山砖屑(让建设者的汗水遇见勘探者的足迹)

·夏牧场树:大巴扎香料(让游牧的日常遇见贸易的喧嚣)

这不是祭祀,是记忆的嫁接——让不同时代的行者,通过一棵树完成隔空的握手。

第一次山雨:与棕熊的间接对话

第四天下午,山雨毫无预兆地降临。

不是江南的绵绵细雨,是阿尔泰山式的暴雨:豆大的雨点垂直砸下,在山谷中激起白茫茫的雨雾。我躲进一个岩洞——准确说,是岩壁的凹陷处,深约三米,地面有干草和灰烬,显然常被用作临时庇护所。

生火时,我发现岩壁上有刻痕。不是文字,是爪痕——五道平行的深沟,每道都有小指粗,高度在我头顶三十厘米处。

棕熊。

我立刻检查洞口:没有新鲜粪便,没有毛发,灰烬至少是两周前的。但心跳还是加速了。想起户外店主的公式:棕熊体长约2.5米,安全距离需1000米以上。而我现在,正躺在它的“客厅”里。

雨持续了三小时。这段时间,我做了三件事:

第一:重建时间线

根据爪痕氧化程度、灰烬湿度、以及洞内气味(淡淡的霉味,没有动物腥臊),判断这头熊至少一个月没回来。可能是去更高海拔的夏季觅食区了。

第二:准备防御

不,不是武器。我把其其格给的马毛布袋打开,将马毛撒在洞口内侧——马的气味可能让熊犹豫。又取出所有金属物品(水壶、刀、甚至硬币),在身外围成半圆:熊对陌生金属声敏感。最后,把食物包好,吊在洞顶岩缝里。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尝试理解

我躺下来,想象自己是一头棕熊:

·为什么选择这个岩洞?(朝南,避风,离河四百米,有水源又不潮湿)

·爪痕为什么在这个高度?(可能是站立标记领地,也可能是磨爪子)

·它在这里度过了多少个雨季?

·此刻,它在哪片山坡上吃野果?

雨声中,我似乎真的“听”到了:

远处有树枝折断声(可能是鹿),

更远处有低沉的雷声(或是我幻想的熊的脚步声),

而最近的是我的心跳,慢慢从“警报模式”调回“观察模式”。

雨停时,夕阳穿透云层,把山谷染成金色。我走出岩洞,在湿润的泥土上看到了印证:

熊的足迹,巨大的掌印,踩在昨天的泥里,已经半干。足迹延伸向东北方,正是河流上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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