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9章 我还想叫她小名(2 / 2)
“把怨气给它喂进去!”
哗啦一声,黑灰全被倒进了风箱的进气口。
原本单纯的气流瞬间变成了灰黑色的烟尘。
燃烧后的招娣、带弟、盼弟……那些名字化作的灰烬,混着小满的哼唱,在风箱肚子里滚了一圈,再喷出来时,已经不是单纯的风声了。
那是几十个、上百个母亲在深夜里压抑到极致的叹息。
没有任何悬念,那座看似坚不可摧的“禁唤之喉”,在这股浑浊、粗粝、甚至有些刺耳的声浪面前,直接炸了。
漫天碎骨乱飞,像是下了一场惨白色的雨。
就在所有人以为结束的瞬间,顾一白瞳孔骤缩:“退后!”
那堆碎骨落地的瞬间,并没有静止,而是飞快地化成了黑灰。
紧接着,灰烬里猛地窜出七八条半透明的赤色细影。
那是声波凝成的蛇!
“失语咒”的反扑来了。
这些东西没实体,听见声音就咬,专门往人的耳朵眼里钻,一旦钻进去,脑浆子都能给搅成浆糊。
几条赤蛇嘶鸣着,直奔在那边喘着粗气的小满。
“喔喔——!”
一道金红色的影子比蛇更快。
怒哥刚才一直在房梁上憋着坏,这会儿忍着伤,像颗炮弹一样砸了下来。
它嘴里没闲着,就在俯冲的半道上,猛地吐出一样东西。
那是一片裹着小满唾液的铜箔。
铜箔一离嘴,迎风就展,瞬间变成了一面巴掌大的微型镜盾,刚好挡在那几条声蛇的必经之路上。
赤蛇是声波,它们不懂转弯,一头撞在了铜箔上。
嗡——
一声极其刺耳的金属颤音。
声波撞上光滑的金属,发生了致命的折射。
那几条赤蛇还没来得及张嘴,就被自己反弹回来的力量震得粉碎。
没有什么血肉横飞,只有空气中爆开的一团团红色雾气。
碎片落地,在那层厚厚的骨灰上,砸出了一行湿漉漉的痕迹。
阿朵走上前,那痕迹扭曲得厉害,像是有人用断了的手指在地上硬生生抠出来的:
“她说乖的时候,手在抖。”
阿朵看着这行字,没说话,只是蹲下身,把手指按在了那湿痕上。
一股极寒的凉意顺着指尖直冲天灵盖。
那一瞬间,她“看”到了。
在一片翻滚的血池之上,那个穿着苗服的大蛊师,正一脸漠然地将一块刻满了“噤声符”的青铜板,硬生生压进一个产妇的嘴里。
那产妇拼命挣扎,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声音,眼泪大颗大颗地砸在青铜板上。
那些眼泪没有散开,而是在空气中凝成了一句无声的呐喊:“我还想叫她小名。”
阿朵猛地睁开眼,眼底一片赤红。
她慢慢站起身,声音不大,却让在场每一个人的骨头缝里都渗进了一股寒意。
“准备‘反名鼓’。”
她转过头,看向身后的众人,“我们要让天下听见,什么叫哭出来的名字。”
与此同时,在那地缝的最深处,那块原本死死封住产妇之口的青铜板边缘,竟真的渗出了一丝血线。
那血线微微颤动着,像是一张正在极力张开的嘴唇。
顾一白没接话,只是默默转身走向角落。
那里放着一截昨夜被雷劈断的枣木芯,还冒着焦糊味。
他手里捏着一把刻刀,目光落在那木头上,又扫了一眼旁边那堆刚刚收集起来的、九张被火燎了一半的“夭折籍”。
要做鼓,得先有框,再蒙皮。
这雷击木做框是最硬的,至于这就着眼泪和血浆捣出来的纸浆……
顾一白眯了眯眼,手中的刻刀在那截焦黑的木头上,狠狠落下了第一刀。
焦糊的木屑混着一股子奇异的腥甜味,在顾一白指尖炸开。
那是雷击木独有的火气,也是“夭折籍”烧成灰又被眼泪泡发后的霉味。
刻刀并不顺手,这截枣木芯硬得像铁,每一刀下去都得灌注十分的力气。
顾一白的手很稳,眼皮都不眨一下,刀尖挑起一缕木丝,随即反手将一枚生锈的铁片嵌进木纹深处。
那是“引恸钉”的残片,一共七枚,被他像钉棺材板一样死死钉在了鼓框的内侧。
“这就是个单行道。”顾一白头也没抬,声音被刻刀摩擦木头的嘎吱声盖得有些哑,“响了,那些被抹掉的名字就会顺着声音找回来。但这鼓是个没底的坑,敲鼓的人,大概率会被这些急着回家的名字冲烂了脑子,变成个空壳。”
他直起腰,手里托着那个刚蒙好皮的小鼓。
鼓面灰扑扑的,仔细看还能看到纸浆里没化开的墨迹,像是一张张没洗干净的脸。
鼓槌是他用小满那点脐带血,混着收集来的百家泪熬成的胶裹出来的,红得发黑。
“谁来敲?”顾一白看向阿朵,“小满不行,这因果太重,能把她那点小身板压成肉泥。”
阿朵没接鼓,也没看他,只是转过身,对着身后那群沉默的女人招了招手。
七十三个女人。
她们有的发髻散乱,有的袖口还沾着灶台上的油灰,那是刚才在誓墙上留了话的母亲们。
她们不说话,只是一双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个丑陋的小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