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8章 纸船渡河(1 / 2)
林会计家的台灯在凌晨两点十七分突然闪了两闪,电流滋滋的轻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他捏着最后半张旧图纸的手猛地顿住,碎纸片从指缝簌簌落进垃圾桶,像深秋被风扫落的银杏叶,轻飘飘却带着千钧重量。这是楚氏集团影子结算系统的初代架构图,每一条线条、每一个节点都是他三年前亲手绘制,又亲手锁进公司最深处的防火柜,以为从此会被岁月掩埋。
可今晚周砚舟那句所有旧档案脱机封存的密令,像根冰锥戳破了他自欺欺人的平静,让他鬼使神差地翻出了藏在衣柜夹层的备份——那是他当年留的后手,总觉得良心不安,怕有一天东窗事发,连赎罪的证据都没有。
碎纸机的嗡鸣声戛然而止,满桌碎纸像被揉皱的雪,堆得老高。他弯腰去捡滚到桌脚的裁纸刀,余光扫过垃圾桶,却瞥见最底层压着本边角发卷的作文本,封皮上用铅笔歪歪扭扭写着林小夏二年级二班,字迹稚嫩,却透着认真。
心脏突然漏跳一拍,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他颤抖着抽出来,纸张已经泛黄发脆,翻到中间某页,一幅铅笔涂鸦映入眼帘:戴眼镜的爸爸和穿白大褂的阿姨正蹲在桌前捣鼓钥匙,旁边歪歪扭扭写着作文标题《我想当诚实的人》。
爸爸,签字是不是要对自己说的话负责?
女儿三年前的童声突然在耳边炸响,清晰得仿佛就在昨天。那天他在书房核对楚氏的假账,小夏举着刚发的《小学生守则》凑过来,眼睛亮得像两颗星子,满是对父亲的崇拜。
他当时敷衍地应着,却在半小时后,替楚氏签下了第一份伪造的审计报告,把良心和责任都抛到了脑后。
爸爸骗人!
记忆突然清晰得刺痛神经。小夏后来翻出他藏在酒柜后的签字章,哭着用彩笔在章子上画了个大大的叉,泪水打湿了章子,也打湿了他的伪装。他当时恼羞成怒发了火,夺过章子时不小心碰倒了她的蜡笔盒,橘色、黄色的蜡笔滚了满地,像一地没说出口的真话,刺眼又滚烫。
爷爷,林哥说......
轻轻的叩门声惊得他手一松,作文本地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门外小忆的声音裹着夜露的凉意,轻柔却坚定:不是要你认罪,不是要你赎罪......是请你,重新做个敢签字的人,做回小夏姐姐心里那个诚实的爸爸。
他蹲下去捡作文本,膝盖重重撞在桌角上,疼得他龇牙咧嘴,却浑然不觉。小夏画的诚实的人里,爸爸的嘴角被她用红笔画了个向上的弧度——那是他这辈子最陌生的表情,也是最渴望的模样。
审计中心的投影仪在墙上投出淡蓝色的光,将密密麻麻的数据映得清晰可见。林默站在临时拼凑的会议桌前,指节轻轻叩了叩桌上摊开的心印纸,纸张发出轻微的声响,却像钉子般钉进每个人耳朵里:从今天起,每笔可疑资金流向都走双签制,谁也不能单独说了算。
阿账操作着笔记本电脑,屏幕上跳出带密钥纹路的电子签名界面,背景是母亲设计的缠枝纹:一人查数,一人核源,最后同步录音我确认,此查属实他推了推眼镜,指尖在触控板上快速滑动,眼神坚定,系统会把声纹、指纹和签名锁进区块链,形成不可篡改的心印档案,楚氏就算买通十个黑客,也改不了这些铁证。
不靠权力背书,靠人心共签;不靠程序约束,靠良心作证。林默补充这句话时,目光扫过台下二十来张面孔——有头发花白的退休老会计,手里还攥着泛黄的算盘;有被楚氏坑得血本无归的小商户,眼神里满是不甘;还有举着摄像机的直播博主,正实时记录着这场民间审计的开端。
人群里有人举起皱巴巴的工牌晃了晃,林默认出那是三年前被楚氏无故裁员的仓库管理员,当年他因为拒绝销毁不合格药品的记录,被强行辞退,至今没有找到安稳工作。
门被轻轻推开,沈清棠端着茶盘进来,浅紫色围裙上沾着几点花泥,显然是刚从花店赶过来。她往每份文件夹里悄悄夹了片满天星干花,花瓣已经晾干,却依旧保持着挺拔的姿态,发顶的珍珠发卡在灯光下闪着微光:让每一份冰冷的报告,都带着花的温度,带着人心的温度。
老匠的三轮车停在养老院门口时,晨雾还没散净,像一层薄纱笼罩着整个院区。锁被他擦得锃亮,在特制的展柜里泛着温润的铜光,与周围的寂静形成鲜明对比。
沈婆婆坐在轮椅上,被护工推到展柜前,枯瘦的手轻轻抚过锁身,粗糙的指尖划过锈迹斑斑的纹路,忽然低低开口,声音沙哑却清晰:淑华那晚来找我,手里就攥着这样一把锁,她说这码不该锁钱,不该成为谋利的工具,该锁住良心,锁住那些见不得光的勾当。
老匠正弯腰调整展柜的角度,闻言猛地直起身子,眼里满是震惊。他做锁一辈子,见过无数锁具,却从未见过这样一把藏着如此沉重使命的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