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5章 巧思破困兴百业.旧友重逢暖寸心(2 / 2)
他指了指办公桌对面那张油漆剥落、露出原木本色的方凳,声音尽量放得平缓,“啥时候转业回来的?”他绕过桌子,在田慧法对面坐下,目光落在他肩上那褪色的肩章痕迹上。
那地方曾别着闪亮的领章,田慧法去部队那天,穿着崭新的军装,在码头跟他们告别,说“等我回来,给你们带军功章”。
“上半年,”田慧法端起搪瓷缸,滚烫的温度透过缸壁灼烫着他的掌心,他下意识地缩了缩手,手指在粗粝的缸沿上无意识地划来划去,发出细微的摩擦声。
“在部队……不太顺。”他垂下眼皮,盯着缸子里打着旋沉浮的几片廉价茶叶末,仿佛那里面藏着什么难言的答案。
他没提在汽车连服役时,一次深夜运输任务,因极度疲惫走神,把满载物资的解放卡车开进河里的事故。
那冰冷的河水瞬间灌满驾驶室,刺骨的寒意和巨大的恐惧几乎将他吞噬。
可姬永海从他躲闪的眼神深处,从他那句含糊的“不太顺”底下,看到的却是比翻车落水更沉重、更令人窒息的东西——
那是一种被命运反复摔打、被无形的力量死死按在泥泞里挣扎的窝囊和屈辱,像极了小时候在小姬庄河滩上,他们辛辛苦苦用树杈和皮筋做成的弹弓,被高年级的恶霸一把抢走,他们只能攥紧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把所有的愤怒和委屈生生咽回肚子里。
就在这短暂的、弥漫着旧日情谊与今日尴尬的沉默里,办公室的门又被轻轻推开了。
两个人影挤在门口,探头探脑,像两只刚从庄稼地里钻出来、带着一身泥土和草屑的刺猬。
是姬忠年和庞四十。
姬忠年穿着件灰扑扑、沾着泥点的粗布褂子,领口敞着,别着一根皱巴巴的“大前门”香烟,见了姬永海,那张被风吹日晒得黝黑粗糙的脸上立刻绽开一个憨厚的笑容,露出两颗被劣质烟叶熏得焦黄的门牙。
他手里还提着个布袋子,里面鼓鼓囊囊的,凑近了能闻到红薯的甜香——是刚从地里挖的,带着湿土的气息。
庞四十则明显拔高了半个头,套着一件崭新的、领口笔挺的的确良白衬衫,袖子卷到小臂中间,刻意露出一截手腕,上面晃着一块亮闪闪的上海牌手表。
只是那表蒙子上,赫然横亘着一道刺眼的裂痕,像一道无法愈合的伤口,破坏了这份刻意营造的体面。
姬永海认得那表,去年庞四十去县城走亲戚,回来就戴着,说是托人买的走私货,当时表蒙子还是好的,亮得能照见人影。
“哟!这不是咱们的田大解放军嘛?”庞四十人未进门,带着戏谑的高嗓门先撞了进来。
他大咧咧地跨步进来,蒲扇般的手掌带着不轻的力道,“啪”地一声重重拍在田慧法的肩膀上,拍得他身体一晃,搪瓷缸里的水都泼洒出来些许。
“听说在部队混得不错,当上大官啦?咋地,转业回来就穿这身‘光荣传统’的行头?部队发的将校呢大衣呢?藏箱底舍不得穿啊?”
他挤眉弄眼,嘴角挂着夸张的笑意,目光却像探照灯一样在田慧法那身寒酸的旧军装上反复扫视。
田慧法的脸“腾”地一下,从脖子根红到了耳后,像被烧红的烙铁猛地烫了一下。
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嗬嗬”响了两声,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那层蒙在眼里的灰雾似乎更浓重了,窘迫得几乎要滴出水来。
姬忠年赶紧打圆场,把手里的布袋子往桌上一放,“永海,刚挖的红薯,侄媳佳英爱吃甜的,你带回去。”
又转向田慧法,“家法,别理四十,他就这德性,嘴里没好话。”
姬永海眉头一皱,眼神瞬间冷了下来,像淬了冰的刀子,狠狠剜了庞四十一眼,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瞎咧咧啥!就你话多!”他抬手指了指门外食堂的方向。
“去!食堂门口等着去!我这就去跟大师傅说一声,给你们加两个硬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