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交错之刃(2 / 2)
他看到父亲去世的场景,但这一次,父亲临终前说的话变了:“小心奥托...但我已经来不及警告你了...凯尔文,我失败了,你也会失败...”
他看到黑翼家族覆灭的画面:府邸燃烧,家人被拖出斩首,叔叔阿尔杰农在绞刑架上挣扎,而他自己被锁链束缚,只能眼睁睁看着。
“这些都是可能发生的未来。”暗噬者用艾莉亚的声音轻柔地说,“如果你做出错误的选择。但如果你放下剑,如果你接受现实,我能让这一切都不发生。我能让艾莉亚回来,真正地回来。我能恢复你家族的荣誉,甚至让你的父亲...以某种形式复活。”
每一个承诺都直击凯尔文内心最深的渴望。他感到自己的意志在融化,在屈服,在渴望相信这些谎言,只要能让痛苦停止...
“凯尔文!”
这次是伊莎贝拉的声音。女伯爵站起来,脸上泪痕未干,但眼神坚定如钢铁:“看着我,凯尔文·黑翼!看着我!”
凯尔文艰难地将目光转向她。
“我也爱他。”伊莎贝拉指着西格蒙德,声音哽咽但清晰,“我爱那个会为平民流泪的男人,爱那个梦想着公正帝国的理想主义者,爱那个笨拙地向我求婚的傻瓜。但现在,站在那里的不是他。”
她走向凯尔文,每一步都坚定有力:“那只是占据他身体的怪物,用他最珍贵的东西——对我们的爱——作为武器来伤害我们。如果我们真的爱他,我们就必须做最困难的事:让他安息,而不是让他成为怪物的容器永恒受苦。”
大团长也走过来,尽管每走一步都在流血:“骑士誓言的第一条是什么,凯尔文?”
凯尔文机械地回答:“保护无辜...”
“他现在还是无辜的吗?”大团长问,指向西格蒙德,后者的身体正在进一步异化,脊椎开始突出皮肤,形成节肢动物的外骨骼。
凯尔文看着那双黑暗的眼睛,那里面已经没有一丝西格蒙德的影子,只有饥渴和恶意。艾莉亚的声音还在继续,但现在已经不完全是她的声音了,混杂着其他声音,其他记忆,其他被暗噬者吞噬的灵魂的哀嚎。
“最后一次机会,凯尔文...”它说,声音开始扭曲,“加入我们...成为我们的一部分...永恒...强大...”
凯尔文闭上眼睛。他想起父亲真正的教诲,不是关于荣誉的空谈,而是关于责任的本质:“有时候,做正确的事意味着伤害你最爱的人。但爱不是占有,爱是愿意为了对方的真正福祉而承受痛苦。”
他睁开眼睛,眼中已经没有犹豫。
“对不起,艾莉亚。”他低声说,不是对眼前的怪物,而是对记忆中那个永远微笑的女子,“对不起,西格蒙德殿下。”
然后他挥剑。
阴影之剑斩下,不是物理的斩击,而是能量的释放。剑刃穿过西格蒙德的身体,没有遇到任何阻力,但黑暗如潮水般从伤口涌出,在空中凝结成痛苦的形状,然后被剑身吸收、净化、消散。
西格蒙德的身体落在地上,不再悬浮。他眼中的黑暗开始消退,皮肤下的异化停止,恢复成人类的模样。他咳嗽着,吐出黑色的粘稠物质,然后睁开眼睛——这一次是正常的、人类的、充满痛苦但清醒的眼睛。
“伊...伊莎贝拉?”他嘶哑地说,伸出手。
女伯爵冲过去握住他的手,泪如雨下:“我在这里,亲爱的,我在这里...”
“我看到了...黑暗...好冷...”西格蒙德的声音越来越弱,“但你的声音...把我带回来了...哪怕只有一刻...”
“不要说话,保存体力...”
“不,必须说...”亲王抓紧她的手,“奥托叔叔...他的计划不止这些...影月神殿只是开始...他还在其他三个地方建立了连接点...如果这里失败...其他的会激活...”
大团长和凯尔文交换了震惊的眼神。还有三个?
“在哪里?”凯尔文急切地问。
西格蒙德艰难地呼吸:“皇宫地下...帝都大教堂...还有...黑翼家族城堡...”
最后这个地点让凯尔文全身冰冷。黑翼城堡,他的家,他成长的地方,现在成了黑暗仪式的节点?
“为什么?”他问,声音颤抖。
“因为黑翼血脉...”西格蒙德说,“有古老的力量...奥托需要那种力量作为...锚点...”
亲王的身体开始抽搐,黑色的血管在皮肤下蔓延,即使暗噬者的主体被驱逐,残留的污染仍在侵蚀他。
“杀了我...”他哀求地看着伊莎贝拉,“趁我还是我...趁我还能选择...”
伊莎贝拉摇头,哭得说不出话。
西格蒙德转向凯尔文:“骑士...你的职责...”
凯尔文握紧剑。这比杀死一个怪物更难——这是杀死一个刚刚恢复理智,正在哀求死亡以避免更可怕命运的人。
但这是他的责任。
他再次举起剑。伊莎贝拉闭上眼睛,将脸埋在西格蒙德胸前。亲王对她露出最后一个微笑,然后看向凯尔文,点头。
剑落下。
这一次很干净,很快。西格蒙德·冯·霍亨施泰因在爱人的怀抱中停止了呼吸,脸上是平静的解脱。
暗噬者残留的黑暗从他的尸体中涌出,试图寻找新的宿主,但凯尔文已经准备好了。他用阴影之剑引导那些黑暗,将它们困在剑身中,然后狠狠将剑插入地面。剑身如饥渴般吸收着黑暗,直到全部消失,然后剑本身也开始崩解,化作黑色的尘埃。
仪式结束了。但胜利的代价沉重得让人无法呼吸。
##五
神殿的崩溃在继续,但速度已经放缓。没有了暗噬者活跃的影响,它恢复成普通的、虽然仍在坍塌的古代建筑。
凯尔文跪在地上,疲惫如潮水般淹没了他。肋骨断裂的疼痛,脸上伤口的灼烧,精神上的创伤,所有一切都同时袭来,让他几乎失去意识。
“队长。”莱娜扶住他,她自己的状况也很糟,左臂以不自然的角度弯曲,显然是骨折了,“我们必须离开。这里随时会完全倒塌。”
凯尔文点头,挣扎着站起来。他看向其他人:大团长背部的伤势严重,但还能行走;伊莎贝拉抱着西格蒙德的尸体,眼神空洞;队员们大多受伤,但都还活着;伪维拉已经彻底消失,只在地面留下一小撮发光的尘埃。
还有奥托。皇帝坐在祭坛废墟旁,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手。晨曦之心的净化效果和他体内暗噬者力量的剥离,让他变得苍老了许多,头发灰白,皮肤松弛,眼神涣散。他不再有帝王的威严,只是一个被自己的野心摧毁的老人。
“陛下。”凯尔文走向他,声音中没有任何敬意,只有疲惫。
奥托抬头,眼神聚焦了一会儿,然后露出惨笑:“你赢了,黑翼。帝国是你的了。”
“帝国不属于任何人。”凯尔文说,“它属于所有生活其中的人。但这不是重点。西格蒙德殿下临终前说,还有三个连接点:皇宫地下、帝都大教堂、黑翼城堡。是真的吗?”
奥托点头,动作机械:“是的。影月神殿是主节点,其他三个是辅助。如果主节点被摧毁,能量会转移到辅助节点,尝试在那里重建连接...不过需要时间,大约...七十二小时。”
三天。凯尔文计算着。从北境返回帝都需要至少两天,如果日夜兼程...
“怎么摧毁它们?”他问。
奥托笑了,那笑声中有疯狂的回响:“你摧毁不了。每个节点都有不同的激活条件。皇宫地下需要皇室血脉的死亡;大教堂需要一场大规模献祭;黑翼城堡...需要黑翼家族直系血脉的自愿牺牲。”
他看向凯尔文,眼中闪烁着最后一丝恶意:“猜猜看,哪个最容易实现?你的叔叔阿尔杰农已经被软禁,你的堂弟妹们下落不明,但你还活着。奥托皇帝‘意外驾崩’的消息传回帝都,宫廷会陷入混乱,正好给某些人机会发动清洗...你的家族首当其冲。”
凯尔文感到一阵寒意。奥托的计划比他们想象的更周密,更恶毒。即使在这里失败,他仍然布置了后备方案,仍然能将帝国拖入混乱,仍然能确保暗噬者有再次降临的机会。
“陛下,你必须跟我回去。”凯尔文说,“你必须公开承认你的罪行,撤销对我叔叔和其他贵族的指控,指导我们摧毁其他节点。”
奥托摇头:“我不会回去。我的使命失败了,我的生命没有意义了。但我不介意给你一个选择:杀了我,用我的死暂时稳定皇宫地下的节点——皇室血脉的死亡会提供能量,但也能暂时堵塞连接通道,给你更多时间。或者带我回去,但你知道我的支持者不会轻易放手,内战不可避免。”
他站起来,摇摇晃晃,但眼神异常清醒:“选择吧,凯尔文·黑翼。像你父亲一样的实用主义,还是像你一样的理想主义?”
这是一个陷阱,无论怎么选择都有代价。杀死奥托,凯尔文将成为弑君者,即使有正当理由,也难免被政敌利用;带回奥托,内战的风险极高,而且可能来不及处理其他节点。
但凯尔文已经厌倦了被迫选择。三年来,他一直被命运推着走,被责任束缚,被失去的痛苦驱使。现在,他想要按照自己的意志决定一次。
“我不选择。”他说,“你跟我回去,接受审判。至于其他问题...我们会有办法解决。”
奥托看着他,眼中闪过某种近似尊重的情感:“你比你父亲更固执。很好,那就让我们看看,固执能在现实中走多远。”
神殿的震动突然加剧。一块巨大的石头从穹顶落下,砸在祭坛废墟上,溅起碎石和灰尘。时间不多了。
“所有人,准备撤离!”凯尔文下令,“莱娜,你还能使用传送法术吗?”
副官检查了自己的状态和剩余能量,摇头:“太虚弱了,而且这里空间结构不稳定,强行传送可能把所有人撕碎。”
“那就从原路出去。快!”
他们开始移动。队员们互相搀扶,大团长咬牙忍住背部的剧痛,伊莎贝拉不愿离开西格蒙德的尸体,凯尔文不得不轻声劝她:“殿下会选择让你活下去,女伯爵。这是他的最后愿望。”
最终,伊莎贝拉点头,在尸体旁跪下,亲吻西格蒙德的额头,然后取下自己的项链,放在他手中。“等我完成该做的事,我就回来找你。”她承诺,然后站起来,眼中重新燃起火焰——不是悲伤的火焰,而是复仇和决心的火焰。
奥托被两名队员押着,出人意料地配合。他不再抵抗,只是偶尔喃喃自语,内容支离破碎,像是“我本可以”“为什么拒绝”“永恒如此接近”之类的片段。
当他们终于走出核心室,进入神殿的主通道时,发现情况比想象的更糟。不仅核心室在崩溃,整个神殿都在结构性坍塌。墙壁开裂,地板塌陷,天花板不断掉落石块。古老的建筑在失去暗噬者力量的支撑后,终于承受不住千年的重力和时间的侵蚀。
“左转!”莱娜喊道,她记得来时的路线,“那边有一条相对稳定的通道通往出口!”
他们奔跑,或者说是蹒跚前进。受伤的人速度很慢,而且必须时刻注意头顶和脚下的危险。凯尔文断后,确保没有人掉队。
就在他们接近神殿大门时,前方传来战斗的声音:金属碰撞,法术爆炸,人的呼喊。
“是灰刃士兵!”一名队员从前方退回报告,“他们在门口设置了防线,不让我们出去!”
奥托笑了:“我说过,我的支持者不会轻易放手。”
凯尔文看向莱娜:“有多少人?”
“至少二十,而且有魔法支援。”队员回答,“我们现在的状态...正面冲突没有胜算。”
凯尔文思考着。硬冲不行,谈判可能无效,但也许...
“奥托陛下。”他转向皇帝,“命令他们让开。”
奥托挑眉:“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如果我死在这里,至少能给你们制造麻烦,也算小小的报复。”
“因为如果你死在这里,就永远无法完成你的‘伟大计划’。”凯尔文说,“但如果活下去,也许还有机会——不是作为皇帝,而是作为流亡者,在其他地方重建力量。我了解你,陛下。你不是会轻易放弃的人。”
这是一个冒险的猜测,但击中了目标。奥托的眼神重新聚焦,计算着可能性。的确,死亡是终点,但活着就有无数可能。即使作为囚犯被带回帝都,以他的智慧和残存的势力网络,未必不能找到翻盘的机会。
“很好。”皇帝最终说,“你开始学习现实政治了,凯尔文。带我去见他们。”
在队员们的警戒下,奥托走向神殿大门。灰刃士兵看到皇帝出现,立刻停止战斗,整齐地行礼。
“让开。”奥托命令,声音恢复了部分帝王的威严,“这些人现在是...我的俘虏。我要带他们回帝都接受正式审判。”
士兵指挥官犹豫了:“陛下,维拉顾问的命令是...”
“维拉死了。”奥托打断他,“现在我直接命令你们:让开道路,准备交通工具,返回帝都。有任何问题,我负责。”
士兵们交换眼神,最终服从了命令。皇帝毕竟是皇帝,而且奥托的积威尚在。
他们走出神殿,外面已经是夜晚。北境的星空异常清晰,银河如光之河流过天际。远处,几辆大型马车和护卫骑兵已经准备好——显然是原本为仪式成功后的奥托准备的。
凯尔文抬头看着星空,深深吸了一口寒冷的空气。神殿中的腐败气味被取代,这是自由、干净、属于现实世界的空气。他们还活着,虽然伤痕累累,虽然失去了很多,但还活着,还有未完成的任务。
“队长。”莱娜走到他身边,声音疲惫但坚定,“接下来怎么办?”
凯尔文看向马车,看向被押上车的奥托,看向相互搀扶的队员,看向仍然抱着西格蒙德遗体不愿放手的伊莎贝拉,看向强忍痛苦的大团长。
然后他想起西格蒙德临终前的话:还有三个连接点,七十二小时的时间限制,以及黑翼城堡需要家族血脉的自愿牺牲...
“我们先回帝都。”他说,“然后,我要回家。”
马车轮开始转动,载着幸存者、囚犯、亡者和未完成的使命,在星空下驶向南方的帝国心脏。前路漫漫,危机四伏,但凯尔文·黑翼第一次感觉到,命运的方向盘握在自己手中。
而他决心不让它滑向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