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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空轿冷院(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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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鼓未歇,大雪初霁。

辰时正,一顶四人青布小轿,自宫城角门迤逦而出,轿帘低垂,轿帷补丁叠补丁,像一块被缝补的破旗,却仍被风撕得猎猎作响。

没有仪仗,没有鼓乐,更无半分“冲喜”的排场。

唯有两匹瘦马,蹄声“哒哒”,在雪地里拖出两道深沟,仿佛把“靖王弃妃”四个字,犁进京城每一道目光。

沈如晦端坐轿中,双膝并拢,双手交叠,指背因用力而泛白。

她身上,仍披着那件灰布旧袄,外头只罩了一层粗白麻,麻布前胸,用红线绣了个大大的“喜”字,却线头乱飞,像被猫抓过,更像丧幡。

怀里,铜盒与圣旨隔衣相贴,一冷一热,如冰火交煎。

昨夜,她踩着洪尚忠的惨叫,踏出冷宫大门。

今日,她踩着满城窃笑,被抬进靖王府。

——同样是无声的雪,同样是无底的渊。

……

轿子绕城半匝,停在靖王府西侧门。

门洞漆黑,铜环生绿,雪堆到门槛,无人清扫。

马夫甩鞭,喝令开门。

半晌,门缝里探出一张睡眼惺忪的老脸,沟壑纵横,像被斧头劈过。

“谁?”

“新王妃到,还不迎轿!”马夫怒喝。

老头眯眼,目光穿过轿帘缝隙,与沈如晦对视一瞬,忽地咧嘴,露出几颗黄牙。

“没接到令。”

他“哐”地阖上门,落栓声重而脆,像给棺材钉钉。

马夫脸色青白,回首望轿,不知如何是好。

沈如晦却自行伸手,掀开轿帘。

冷风卷雪,猛地灌入,吹得她鬓发乱飞,吹得麻布“喜”字倒卷,啪啪打在她面颊。

她抬脚,下轿,鞋底踏雪,发出“吱”一声细响。

“开门。”

声音不高,却清冽如刀,刀口贴着耳廓,惊得马夫一颤。

老头再次探脸,目光落在她袖口——

那里,用红线绣着个极小的“沈”字,针脚细密,像一条潜伏的蛇。

老头眼神微闪,终于拔了栓。

门开,一股药腐混着潮腥的气味,扑面而来,像掀开一座古墓。

门内,积雪更深,脚印却寥寥,唯有一行,深一脚浅一脚,通向幽暗。

沈如晦抬步,跨过门槛。

——自此,再不是冷宫罪眷,而是靖王府“活殉”王妃。

……

入门无影壁,唯两丈高的粉墙,墙皮剥落,露出里砖,像巨兽褪皮后的疮。

墙头,插着一排白幡,幡尾被风撕得稀烂,却仍顽强地飘,发出“啪啪”裂响,像无形的掌声,也像无声的嘲笑。

沈如晦前行,脚印在雪地里,笔直,笔直,像用刀背划的线。

尽头,终于出现一道人影——

那是个瘸腿老仆,弯腰执帚,扫雪。

扫帚是秃的,雪是硬的,他便用帚头一下一下,砸出浅浅白痕,像在刨坟。

听见脚步声,他抬头,目光浑浊,却亮得惊人。

“新主子?”

他嗓音沙哑,像钝锯割木。

沈如晦颔首。

老仆咧嘴,露出空荡荡的牙床,忽然伸手,指向西侧。

“西跨院,草长,屋漏,风大。”

“但,能活。”

说罢,他继续扫雪,仿佛方才那一句,已耗尽全部力气。

沈如晦循他所指,穿过月洞门。

——门洞石匾,刻着“听雪”二字,笔力遒劲,却从中断裂,雪覆其下,像给墓碑披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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