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空轿冷院(2 / 2)
西跨院,比传闻更荒。
积雪压倒了半堵矮墙,杂草从砖缝里钻出,枯枝交错,像无数只干手,向天抓挠。
院中央,孤零零一座木屋,屋瓦灰黑,瓦缝长出尺高的蒿草,风一过,草叶互相拍打,发出“沙沙”幽响,似低泣。
门前,悬着两盏白纸灯笼,灯面写“喜”,却被雪水浸透,墨迹晕开,像两行黑泪。
沈如晦立在阶下,仰头,望那灯笼。
灯笼随风转,背面,竟各隐着一个“奠”字。
——喜即是丧,丧即是喜,皇家赐婚,原是一场公开的活祭。
她抬手,推开门。
门轴发出“吱——呀”长叫,像老人临终的喘。
屋内,比外更冷。
四壁空空,唯中央,摆着一张矮榻,榻上铺一层苇席,席边散着几粒黑硬的老鼠屎。
榻前,一只火盆,盆里积着冷灰,灰里,插着半截焦黑的纸钱。
窗纸,东破一块,西裂一条,风从裂缝灌入,吹得苇席“哗啦”作响,像有人在里面挣扎。
沈如晦卸下肩上的小包袱——那是她离宫时,唯一被允许带出的“嫁妆”。
包袱里,只有三样:
铜盒、半本《毒医秘录》、以及那只被冻裂的馒头。
她把铜盒放在榻沿,推开窗,窗外,正对着那株枯梅。
梅树不知几年未剪,枝桠横生,枝头却挂着一枚小小的花苞,被雪压弯,像随时会断,却固执地不肯坠落。
沈如晦伸手,指尖轻触花苞,低声道:
“你也,想逃?”
身后,忽传来脚步。
回头——
一个青衣小婢,低头端盆,盆内是冷水,水面上,漂着一块泛黄的巾子。
“姑娘,净面。”
小婢声音细若蚊蚋,手却抖得厉害,盆沿“哒哒”撞着铜盆,像更鼓。
沈如晦伸手,却在即将触到水时,停住——
巾子下,隐着一道暗红,像血干后的锈。
她指尖一挑,巾子翻开,背面,竟用血写着一个极淡的字:
【跑】
小婢猛地抬眼,眸里满是惊惧,唇瓣无声开合:
“王、王爷……不是人。”
话音未落,院外,忽传来“哗啦”一声——
像重物落地,又像铁链拖地。
小婢脸色惨白,盆也顾不得,转身就跑,却撞进一人怀里。
……
来人,正是靖王府管家——魏三。
白日里,他引沈如晦入西跨院,丢一句“安分待着”,便拂袖而去。
此刻,他左手提着一盏风灯,右手,却拖着一条拇指粗的铁链。
链尽头,拴着一头黑犬,犬身瘦得肋骨可数,瞳仁却绿得渗人。
小婢撞在魏三胸口,被他一把拎起,像拎一只鸡。
“乱跑什么?”
他声音不高,却冷得吓人。
小婢瑟瑟发抖,眼泪鼻涕齐下。
“奴、奴婢只是……送水。”
魏三冷哼,抬手,一巴掌甩在她脸上。
“啪”一声脆响,小婢被扇得滚倒在地,半边脸瞬间肿起。
“下次,再乱闯,就喂狗。”
黑犬似听懂,猛地前扑,獠牙擦着小婢颈侧,咬破一片衣料。
小婢惨叫,却死死捂住嘴,不敢哭出声。
沈如晦立在阶上,静静看着,眸色深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