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4章 澡堂云端遇旧识(1 / 2)
镜海市老城区的“暖汤池”澡堂,青灰色的砖墙爬满深绿的爬山虎,砖缝里嵌着经年累月的肥皂沫,风一吹,飘来淡淡的硫磺味混着檀香皂的气息。澡堂门口的老梧桐树枝繁叶茂,阳光透过叶片的缝隙,在地面投下斑驳的光影,像撒了一把碎金。门口的木质招牌被水汽浸得发黑,“暖汤池”三个烫金大字虽有些褪色,却依旧透着股老派的温暖。
早上八点,澡堂刚开门,申屠?就推着清洁车来了。她穿着藏蓝色的工装,袖口挽到小臂,露出结实的肌肉线条,脸上沾了点肥皂沫,却丝毫不影响那双眼睛的明亮。清洁车的轮子在青石板路上“轱辘轱辘”响,车斗里的搓澡巾、毛巾、清洁剂摆放得整整齐齐,最上面放着个搪瓷杯,里面泡着菊花茶,茶梗在水里舒展着,散发出淡淡的清香。
“申屠啊,今天来得挺早!”守门的老王头坐在门口的竹椅上,手里摇着蒲扇,扇面上画着水墨荷花,扇柄包着浆,油光锃亮。他穿着件半旧的白背心,领口有些发黄,裤腿卷到膝盖,露出布满老年斑的小腿。
申屠?停下清洁车,擦了擦额角的汗,笑着说:“王大爷早啊,今天天热,早点来把活儿干完,省得中午遭罪。”她的声音清脆,像刚从井里打上来的水,透着股清爽劲儿。
老王头点点头,指了指澡堂里面:“昨晚下了场雨,更衣室的地面有点滑,你可得小心点。对了,张爷爷昨晚又来了,在里面待了挺久,临走时还问你来了没。”
申屠?心里一动,张爷爷是澡堂的老主顾,老伴走得早,儿女又在外地,平时就喜欢来澡堂泡着,说这里的水汽能让他想起年轻时和老伴一起在乡下泡温泉的日子。她应了声:“知道了王大爷,我进去看看。”
推着清洁车走进澡堂,热气扑面而来,带着潮湿的暖意。大堂里的瓷砖墙有些泛黄,墙面上挂着几幅旧照片,有澡堂刚开业时的热闹场景,也有老主顾们的合影,照片的边角都有些卷曲。地面的瓷砖被磨得发亮,倒映着天花板上昏黄的灯泡,像撒了一地的碎月亮。
更衣室里,木质的衣柜排列整齐,柜门上贴着编号,有些柜门的油漆已经剥落,露出里面的木纹。申屠?拿起拖把,刚要拖地,就听到里间传来轻微的咳嗽声。她放轻脚步走过去,只见张爷爷坐在更衣室的长椅上,穿着件灰色的旧秋衣秋裤,头发花白,梳得整整齐齐,手里拿着块皱巴巴的毛巾,正擦着额角的汗。
“张爷爷,您怎么在这儿坐着?不去池子里泡会儿?”申屠?走过去,递过自己的搪瓷杯,“喝点菊花茶,解解暑。”
张爷爷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光亮,接过搪瓷杯,抿了一口,说:“老了,泡不动了,在这儿坐会儿,闻闻这水汽味,就挺好。”他的声音沙哑,像被砂纸磨过,“昨晚做梦,又梦到我家老婆子了,她还是年轻时的样子,穿着花棉袄,在温泉边给我搓背呢。”
申屠?在他身边坐下,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奶奶肯定也想您了,您要是想她了,就多说说你们以前的事儿,说不定她能听到呢。”
张爷爷笑了笑,脸上的皱纹挤在一起,像朵盛开的菊花:“你这丫头,说话就是中听。对了,我昨天在池子里捡到个东西,你帮我看看,是不是哪个老伙计落下的。”他从口袋里掏出个小布包,布包是深蓝色的,上面绣着一朵小小的梅花,针脚有些歪歪扭扭,却透着股认真劲儿。
申屠?接过布包,打开一看,里面是枚银戒指,戒指上刻着“爱”字,边缘有些磨损,却依旧光亮。她心里咯噔一下,这枚戒指的款式,和她母亲当年留下的那枚一模一样!
“张爷爷,您在哪儿捡到的?”申屠?的声音有些发颤,手心微微出汗。
张爷爷指了指里间的池子:“就在大池的角落里,昨天人少,我泡到一半,脚底下碰到个硬东西,捞起来一看,就是这个。”
申屠?拿着戒指,站起身,说:“张爷爷,您在这儿等会儿,我去问问其他老主顾,看看是谁落下的。”她快步走出更衣室,心里翻江倒海。母亲当年走得突然,留下的东西不多,这枚戒指是父亲送给母亲的定情信物,母亲一直戴在手上,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难道……母亲当年还有什么未了的心事?
她走到大堂,正好遇到刚进来的亓官黻。亓官黻穿着件黑色的t恤,牛仔裤,背着个帆布包,头发扎成个马尾,脸上带着股干练的劲儿。她是废品回收站的老板,平时没事就喜欢来澡堂泡一泡,说是能洗去一身的疲惫。
“申屠,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亓官黻走过来,拍了拍她的胳膊,“是不是遇到什么事儿了?”
申屠?把戒指递过去,说:“你看这枚戒指,是不是和我妈当年戴的那枚一样?”
亓官黻接过戒指,仔细看了看,眉头皱了起来:“还真是!这戒指怎么会在你这儿?你妈当年不是说,这戒指一直戴在手上吗?”
申屠?叹了口气,把捡到戒指的经过说了一遍:“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张爷爷在池子里捡到的。你说,会不会是我妈当年偷偷来过这里,把戒指落下了?”
亓官黻沉吟了一会儿,说:“不好说,你妈走的时候,我还小,好多事儿都记不清了。不过,我记得你妈当年有个好朋友,好像是在澡堂工作的,叫什么……我想想,叫‘月娥’?对,就是月娥,你妈当年总提起她。”
“月娥?”申屠?愣了一下,这个名字她好像在哪里听过,却又想不起来,“我怎么没印象?我妈从来没跟我说过啊。”
“可能是你太小了,忘了。”亓官黻把戒指还给她,“要不,咱们问问澡堂的老员工,看看有没有人认识月娥?说不定能找到点线索。”
两人正说着,就听到门口传来一阵喧闹声。只见一个穿着红色连衣裙的女人走了进来,女人身材高挑,皮肤白皙,一头卷发披在肩上,脸上化着精致的妆容,手里拎着个名牌包,走起路来高跟鞋“噔噔噔”地响,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这是谁啊?以前没见过啊。”亓官黻小声嘀咕。
申屠?摇摇头:“不知道,可能是新来的顾客吧。”
女人走到前台,拍了拍桌子,对着前台的小姑娘说:“给我开个最好的单间,再把你们这儿最好的搓澡巾、浴液都拿过来,我可告诉你,要是让我不满意,你们这澡堂就别想开了!”她的声音尖利,带着股颐指气使的劲儿。
前台的小姑娘吓得脸都白了,连忙点头:“好的,好的,您稍等,我马上给您安排。”
女人撇了撇嘴,目光扫过大堂,当看到申屠?手里的戒指时,眼睛突然亮了起来,快步走过来,一把抓住申屠?的手,说:“这枚戒指是我的!你在哪儿捡到的?快还给我!”
申屠?被她抓得生疼,皱着眉头说:“你先放手!这戒指是张爷爷在池子里捡到的,你说是你的,有什么证据?”
女人松开手,理了理头发,说:“证据?这戒指内侧刻着‘爱’字,是我丈夫送给我的定情信物,我昨天来泡澡,不小心落在池子里了!怎么,你还想赖着不给?”
亓官黻上前一步,挡在申屠?身前,说:“这位女士,说话别这么冲。这戒指是申屠的母亲当年留下的信物,和你说的根本不是一回事。你要是想证明这戒指是你的,就说说你丈夫的名字,还有这戒指的来历,要是说对了,我们自然会还给你。”
女人脸色一变,眼神闪烁了一下,说:“我……我丈夫叫什么,关你们什么事?这戒指就是我的,你们赶紧还给我,不然我就报警了!”
“报警?好啊,正好让警察来评评理。”申屠?冷笑一声,“我倒要看看,你怎么跟警察说这戒指的来历。”
女人见她们态度强硬,有些慌了,却依旧嘴硬:“你们别以为人多就能欺负我,我告诉你们,我可是认识你们这儿的老板,信不信我让他把你们都开除了!”
就在这时,澡堂的老板李叔从里间走了出来。李叔穿着件白色的衬衫,系着黑色的围裙,脸上带着和气的笑容:“这位女士,有什么事好好说,别动不动就说开除的话。这两位都是我们澡堂的老员工和老主顾,人都很好,不会随便拿别人东西的。”
女人看到李叔,态度稍微缓和了一些,说:“李老板,你来了正好,这两个人拿着我的戒指不肯还,你快让她们还给我。”
李叔看了看申屠?手里的戒指,又看了看女人,说:“这位女士,你说这戒指是你的,那你能不能说说,这戒指上除了‘爱’字,还有什么标记?”
女人愣了一下,支支吾吾地说:“没……没有其他标记了,就是刻着‘爱’字。”
李叔摇了摇头,说:“这就不对了,这枚戒指是申屠她母亲当年的遗物,戒指内侧除了‘爱’字,还有一个小小的‘申’字,是她母亲的姓氏。不信你可以仔细看看。”
女人连忙凑过去看,当看到戒指内侧的“申”字时,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后退了一步,说:“不……不是我的,我认错了。”说完,转身就往外跑,高跟鞋的声音在大堂里回荡,很快就消失在了门口。
申屠?和亓官黻对视一眼,都觉得有些奇怪。这个女人为什么要撒谎说戒指是她的?她和这枚戒指有什么关系?
李叔叹了口气,说:“这个女人叫‘不知乘月’,是最近才来我们这儿的顾客,听说家里挺有钱的,就是脾气不太好。你们以后离她远点,别跟她一般见识。”
“不知乘月?”申屠?念叨着这个名字,总觉得在哪里听过,“李叔,你知道她的来历吗?”
李叔摇了摇头:“不太清楚,只知道她是从外地来的,好像是来镜海市找人的。对了,申屠,你刚才说这戒指是你母亲的遗物,那你母亲当年是不是叫申月娥?”
申屠?猛地抬起头,眼睛瞪得大大的:“李叔,你怎么知道我母亲的名字?”
李叔笑了笑,说:“我当年刚到澡堂工作的时候,你母亲还在这里当过一段时间的搓澡工呢。她人很好,手艺也好,很多老主顾都喜欢找她搓背。后来她结婚了,就辞职了,不过偶尔还会来澡堂看看我们。”
申屠?的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有激动,有疑惑,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她拉着李叔的手,说:“李叔,你快跟我说说我母亲当年的事,她在这里工作的时候,有没有什么特别好的朋友?有没有提起过一枚银戒指?”
李叔想了想,说:“你母亲当年在这里有个很要好的朋友,叫‘塞下曲’,也是个搓澡工,两个人形影不离的。至于戒指,我好像有点印象,你母亲当年确实戴过一枚银戒指,说是什么定情信物,宝贝得很。不过后来有一天,她突然把戒指摘下来了,说要送给一个重要的人,从那以后,我就再也没见过她戴那枚戒指了。”
“塞下曲?”申屠?重复着这个名字,心里的疑惑越来越深,“那塞下曲现在在哪里?她还在镜海市吗?”
李叔摇了摇头:“不知道啊,你母亲辞职后没多久,塞下曲也辞职了,听说去了外地,之后就再也没有联系了。”
就在这时,更衣室里传来张爷爷的喊声:“申屠丫头,你快来看看,这是什么!”
申屠?和亓官黻、李叔连忙跑过去,只见张爷爷手里拿着一张旧照片,照片已经泛黄,边缘有些破损,上面是两个年轻女人的合影。左边的女人穿着澡堂的工作服,梳着马尾辫,笑容灿烂,正是年轻时的母亲;右边的女人穿着同样的工作服,留着齐耳短发,眼神温柔,手里拿着块搓澡巾,应该就是塞下曲。
“张爷爷,您这照片是从哪儿来的?”申屠?接过照片,手指轻轻抚摸着母亲的笑脸,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张爷爷说:“就在刚才你坐的那个长椅有字呢。”
申屠?把照片翻过来,只见背面用蓝色的钢笔写着:“娥娥,此去经年,不知何时再见,愿君安好。戒指我替你收着,等你回来取。——下曲”
“戒指在塞下曲手里!”申屠?激动地喊了出来,“那塞下曲现在在哪里?她为什么要替我母亲收着戒指?她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