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锁麟囊》的因果(2 / 2)
这般明显的变化,让四人更加确信,《锁麟囊》的演出,本身就是一场对鬼戏班规则的“利用”与“净化”,是一步步瓦解陈世昌执念的关键一步。
三天的紧张排练转瞬即逝,第二次公演的日子,如期而至。
依旧是死寂的夜晚,戏台周围的阴气比上次更浓,开场的锣鼓声准时响起,“咚咚咚”的鼓声厚重沉闷,敲在人心口,锣铙钹钗的声响交织在一起,激昂中透着几分诡异的温润,与《霸王别姬》时的悲凉截然不同,却依旧带着股属于鬼域的死寂感。台下的观众席早已坐满密密麻麻的鬼影,绿、红、蓝等各色诡异光芒在黑暗中闪烁,散发着混乱而饥渴的气息,却比上次,少了几分极致的怨毒,多了几分隐隐的期待。
大幕缓缓拉开,暖黄色的灯光(虽是鬼域模拟,却透着几分真实暖意)洒在舞台上,《锁麟囊》正式上演。
当小美饰演的薛湘灵,身着华丽的富家小姐戏服,迈着轻盈的圆场步登场时,她瞬间沉下心,将连日来酝酿的纯粹善念全力激发,袖中的“净化结晶”立刻散发出柔和却坚定的暖白色光芒,透过戏服隐隐可见,淡淡的光晕笼罩住整个舞台角落。她的一颦一笑,皆透着大家闺秀的娇憨灵动,眼神清澈透亮,没有半分杂质,那份发自内心的善良通透,竟让台下原本躁动的鬼观众们,渐渐安静下来,无数双闪烁着诡异光芒的眼睛,死死盯着台上的她,许多鬼影扭曲的脸上,甚至流露出一丝类似“茫然”或“怀念”的情绪,仿佛被这份纯粹的善念,唤醒了深埋心底的人性微光。
当剧情推进到春秋亭避雨,小美饰演的薛湘灵听到赵守贞(由一位鬼伶饰演)的悲戚哭声,心生恻隐,缓缓唱出核心唱段,将装满珍宝的锁麟囊郑重赠予对方时,“净化结晶”的光芒瞬间达到顶峰,暖白色的光晕如同水波般,从舞台中央向四周缓缓荡开,一股温暖、祥和的气息席卷整个戏院,竟暂时压制住了空气中浓郁的怨气,那些原本躁动的鬼影,纷纷停下动作,周身的诡异光芒渐渐黯淡,眼神里的凶戾褪去几分,多了几分动容与敬畏。
轮到虞千秋饰演的势利仆妇登场时,舞台上的氛围骤然一变,温暖的气息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市侩的凉薄感。她将那势利仆妇的形象演绎得活灵活现,走路扭着腰,步子细碎,看向薛湘灵时眼底满是谄媚,转头面对穷人时,嘴角立刻撇起,眼神里的鄙夷毫不掩饰,尖细的嗓音透着股子刻薄:“穷酸样也配出门,别污了我家小姐的眼!”每一个眼神,每一句台词,都将人性的劣根性展现得淋漓尽致,台下竟传来一些窸窸窣窣的、类似赞同或幸灾乐祸的诡异低笑,显然,这般市侩场景,戳中了部分鬼魂心底的阴暗记忆。
而当她与谢临川饰演的迂腐员外对上戏时,氛围更是妙趣横生——一个刻薄精明,字字句句都透着算计;一个纨绔迂腐,说话摇头晃脑,满是酸腐气,两人的语气碰撞、肢体配合,精准还原了剧情里的冲突与荒诞,碰撞出极强的戏剧效果,引得台下的鬼影们纷纷晃动起来,散发出阵阵混乱却带着几分欢愉的能量波动,连空气中的怨气,都似淡了几分。
谢临川虽唱念不算顶尖出彩,却稳扎稳打,渐渐找到了迂腐员外的感觉,那份“端着”的架势,偶尔流露的昏聩憨态,倒也贴合角色本身;小林的小丑则恰到好处地穿插在剧情中,插科打诨,摔倒、扮鬼脸的动作夸张又滑稽,巧妙地调节着剧情节奏,缓解了善恶碰撞带来的沉重感,引得台下鬼影们发出更多细碎的欢愉声响。
整出戏,就在这种善与恶、温暖与寒凉、光明与阴暗的交替碰撞中缓缓推进,戏文里的因果轮回气韵,一点点渗透进戏院的每一个角落,与浓郁的怨气相互交织、对抗、中和。当剧情最终推进到薛湘灵家道中落、沦为奴仆,赵守贞识得恩人后倾力报恩,善恶有报、圆满收场的结局时,小美袖中的“净化结晶”再次爆发出强烈的光芒,暖白色的光晕与戏文里蕴含的因果报应气韵彻底共振,形成一股无形的净化浪潮,瞬间席卷整个戏台,甚至蔓延至台下的观众席!
台下的鬼影观众们,发出了与《霸王别姬》结束时截然不同的剧烈波动——不再是疯狂的嘶嚎与宣泄,而是一种混杂着震撼、满足,以及对“善有善报”这一古老法则本能敬畏的轰鸣,无数鬼影周身的诡异光芒渐渐变得柔和,眼神里的凶戾与怨毒褪去大半,多了几分平静与释然。
满堂彩!再次圆满达成!
大幕缓缓落下,将台上的温暖与台下的动容尽数隔绝,只留下淡淡的善念气韵,在空气中缓缓流淌。后台的四人相视一眼,眼底都透着几分疲惫,却更多的是明悟与释然——这场演出,从来都不只是一场简单的表演,更是一次对鬼戏班百年怨气的温柔洗涤,是瓦解陈世昌执念的重要一步。
陈班主的身影很快便出现在后台,他的脸色比上次公演后更加难看,惨白的皮肤下隐隐透着一丝青黑,油彩开裂得愈发明显,仿佛随时都会剥落,眼底翻涌着极致的愤怒与深深的忌惮,死死地盯着小美袖中隐隐发光的“净化结晶”,又恶狠狠地瞪了虞千秋一眼,嘴唇翕动着,似乎想说些威胁的话,可最终,只是重重地哼了一声,猛地一甩袖袍,带着浓烈的阴煞气,转身快步离去。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戏班中某种他无法完全掌控的力量,正在悄然滋生,他苦心维系的执念囚笼,正在被一点点松动。
就在四人松了口气,准备卸妆休息时,后台角落的阴影里,一阵熟悉的微弱能量波动再次传来,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清晰。
四人心中一动,同时转头望去——那道穿着墨色武生戏服的熟悉身影,正缓缓从阴影中凝聚成形。
是杨云升的魂魄。
这一次,他的身影明显凝实了许多,不再是之前那般模糊缥缈,脸上的轮廓也清晰了不少,虽依旧看不清具体的五官,却已能隐约分辨出挺直的鼻梁、坚毅的下颌线条,周身萦绕的雾气淡了大半,眼中的白光也多了几分灵动的神采,不再只是纯粹的悲凉与恳求,多了几分鲜活的气息。
他面向四人,依旧是深深一揖,腰身弯得极低,停留了许久,每一个动作都满含着无尽的感激之情,似在感谢他们两次公演的努力,感谢他们为自己与小月红的解脱,铺就了坚实的道路。
然后,他缓缓直起身,目光——这一次,四人能清晰地感觉到他“目光”的落点,先是温柔地看向小美,微微颔首,眼神里满是赞许,显然是在感谢她用纯粹的善念,带来了净化怨气的微光。
紧接着,他的目光转向虞千秋与谢临川,缓缓抬起手。众人定睛一看,他的掌心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件物件——那是一把只有巴掌大小、通体布满暗绿色铜锈的古旧铜钥匙,钥匙形状奇特,齿痕复杂而精致,纹路细密,仿佛蕴含着某种特殊的机关,表面虽锈迹斑斑,却依旧能看出当年的精巧工艺,透着一股岁月沉淀的厚重感。
杨云升的魂魄捧着这把铜钥匙,郑重地朝着离他最近的虞千秋递了过去,眼神坚定,带着十足的托付之意。递出钥匙后,他又缓缓抬起另一只手,指尖精准地指向了后台更深处的方向——那里有一间他们从未被允许靠近的房间,厚重的木门常年紧锁,门楣上刻着模糊的花纹,周围萦绕着浓郁的阴气,传闻是戏班存放“压箱底”宝贝的库房,陈班主平日里看得极严,从不让任何人靠近。
他的意思,已然不言而喻。
这把铜钥匙,能打开那间库房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