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2 / 2)
“您二位暂且安歇。”
周老六语气缓和了些,“东号还算清净。饭食热水不会短了。
别的……等信儿吧。”
说完,他背着手,慢悠悠踱开了,经过孙东平身边时,低骂了一句:“就你机灵!”
孙东平缩着脖子,等周老六走远,又悄悄蹭到牢门边,飞快地对里面说:
“柳公子,您别太担心!柳典吏肯定有法子!
那个李四……王头儿会去‘安抚’的!”说完,像受惊的兔子似的跑掉了。
牢房里彻底安静下来。
柳时安靠着墙滑坐在地上,他下意识地摩挲着手腕上的红痕,抬头看向青文
“青文,我对不住你……真对不住……”
“我蠢得像头驴!还连累了你……”
青文走到他对面,也顺着墙坐了下来,两人之间隔着窗户斜射进来的光带。
“时安,现在说谁连累谁没有意义。我们是一起来的。”
他目光扫过柳时安手腕的红痕,“锁链是解开了,可这事,还没解开。”
“为什么……明明是哪些差役先动手打人的。就因为我顶撞了他们吗?”
“你顶撞他,是让他记恨。但你当众殴打他手下,给了他一个把柄。这不是私怨,是‘规矩’。”
“纳粮场是什么地方?是彰显朝廷威严、收取赋税的重地。
在那里,差役就是规矩的化身。
你打了差役,就等于公然挑战了那套规矩。
他若轻轻放过,以后还如何管束旁人?”
柳时安听得脊背发凉:“所以……他必须严办我?杀鸡儆猴?”
“是。”青文肯定道,但话锋一转,“但‘严办’也有程度。
是依律重重惩处,还是大事化小,这其中就有余地了。
就看柳世伯如何运筹,看那李四伤势究竟如何、肯不肯松口。
也看……有没有其他力量介入。”
“我爹……”柳时安声音发颤,“我爹肯定急死了……我给他惹了天大的麻烦……”
“柳世伯此刻必定在全力周旋。但时安,我们不能全指望外面。我们自己,也得想想。”
“我们?我们还能想什么?”柳时安茫然。
“想想如何回话。”青文的目光变得锐利。
“若有人来问话,无论是王头儿、周牢头,还是更高的人,你如何说?”
“我……我就说实话!那差役欺人太甚,我气不过才动手!”
“不够。”青文摇头,“‘气不过’是情理,但‘殴差’是铁证。
你要说的,是‘为何气不过’。
是那差役无故毒打百姓,你劝阻无效,反被其恶言推搡,情急之下,才失手伤了他。
记住,是‘失手’,是‘劝阻反被攻击后的自卫’。
重点是他先动手打百姓和你,你是一时激愤,而非蓄意袭击官差。”
柳时安努力消化着这番话:“这……这不是狡辩吗?”
“这是把事情的本源和你的处境说清楚。”青文的声音很稳,
“事情有两面,他们咬死‘殴差’一面,我们就必须把‘为何殴差’和‘如何殴差’的另一面立起来。
还有,无论谁问,你都要表现出后怕和悔意,不是为了脱罪装样子,而是……”
他看了一眼柳时安,“你也确实后悔了,不是吗?后悔方式不对,连累了人,让父母师长担忧。”
柳时安重重地点头,眼泪又溢满眼眶:“我是后悔……肠子都悔青了……”
“那就把这份悔意,和前面那份‘为何动手’的缘由,一起让人看到。”
青文沉默了片刻,补充了一句,“若问到我,我会说,我见那差役行凶,又见你冲动上前,唯恐出事,才上前想要拉开你。
却被一并当作闹事者锁拿。我并未动手,只是劝解不及。”
柳时安看着他平静无波的脸,心中翻腾着复杂的情绪。
青文比他小三岁,此刻却像是反过来在保护他、指引他。
这份沉稳和谋划,让他既感激,又有些莫名的酸楚。
“青文……谢谢你。”他哑声道,“明明是我害了你,你还……”
“现在不是分你我的时候。”青文打断他,目光再次投向那扇小窗。
“我们是同窗,是一起被关进来的。眼下,得一起想办法,度过这一关。”
远处,隐约传来县衙深处模糊的梆子声,时辰在一点点流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