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墟野初入（1 / 2）
元墟荒野拒绝一切有序的存在。
当凌烬第一个从最后一丝消散的金色涟漪中踏出，踩上这片传说之地的瞬间，这个认知便如同冰冷的铁锤，狠狠砸进他的每一个感知细胞。
脚下并非坚实的大地。那是一种介于凝固与流动之间的暗沉物质，触感如同冷却的沥青混合了粗糙的金属砂砾，却带着微弱的、令人不安的弹性。一股混杂着硫磺、臭氧、腐烂甜腥以及某种无法形容的“虚空尘埃”味的空气，蛮横地冲入鼻腔，刺激得他喉头一紧。
但这仅仅是开始。
真正恐怖的是那无处不在、永不停歇的“能量噪音”。那不是声音，而是直接作用在灵觉、甚至灵魂层面的混乱波动。上一瞬还是刺穿骨髓的绝对冰寒，仿佛意识都要被冻结；下一刹那就变成焚烧灵魂的炽热，灼痛感来自存在本身；紧接着又是沉重如山的粘滞，思维和灵力运转都变得艰涩迟缓；忽而转为令人心悸的虚无空洞，自身的存在感都在被稀释、剥离……这些属性截然不同、强度起伏不定的能量波动，毫无规律地切换、叠加、冲突，形成了这片天地狂暴而致命的基本法则。
凌烬周身淡金色的护体灵光应激亮起，与这混乱的能量场剧烈摩擦，发出密集如雨的“嗤嗤”声，光晕明灭不定。他闷哼一声，身体微微一沉，但双脚如同生根般牢牢钉在原地。瞳孔深处，那雷电与火焰交织的异象骤然旋转加速，仿佛两座精密而暴烈的熔炉，开始疯狂解析、适应这完全失序的环境。那只已完全恢复人形的左臂，皮肤下隐约有极淡的赤金色脉络一闪而过。
他立刻回身，右掌虚按向身后尚未完全闭合的金色裂隙，一股稳定、柔和的淡金色灵力混合着愿力余韵涌出，如同为后续者铺设一道无形的缓冲阶梯，并向裂隙内传递出明确而急促的意念：“环境极端！稳住心神，循序而出！”
玄璃第二个跨出裂隙。
她的身影出现的刹那，凌烬的心便揪紧了。只见她本就苍白的脸色瞬间褪去最后一丝血色，变得如同透明的寒玉。眉心那道由药叟精心布置的淡银色封印，如同被无形重锤击中，骤然迸发出刺目的银光，封印纹路剧烈扭曲、波动！纹路深处，那些维系着她灵魂不散的、断断续续的星辉光点，齐齐一暗，仿佛风中残烛。而潜伏在裂痕最深处的、属于神皇源质碎片的黑暗污染，则如同被投入滚油的冰块，猛地“沸腾”起来！一股阴冷、滑腻、充满恶毒侵蚀意念的气息，试图冲破封印的束缚！
“唔……”玄璃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身体剧烈一晃，眼前发黑，几乎就要软倒。这元墟荒野混乱狂暴的能量环境，对她本就脆弱不堪、被黑暗污染纠缠的灵魂而言，不啻于最猛烈的毒药与催化剂。
凌烬早已预料，在她身形晃动的瞬间，已一步抢上，坚实的手臂环住她的腰肢，将她半扶半抱地稳住。同时，一股精纯温和、却内蕴着雷霆镇守真意的淡金灵力，如同涓涓暖流，自他掌心渡入玄璃后心，直达其灵魂深处，协助那摇摇欲坠的封印，强行压制暴动的黑暗。
“凝神！运转星辉镇魂诀，以守代攻，护住灵台一点清明！”凌烬的声音低沉而稳定，在她耳边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玄璃咬破舌尖，尖锐的痛楚和凌烬渡来的灵力让她勉强收束涣散的心神，依言艰难运转起药叟传授的固魂法诀。眉心封印的光芒在剧烈闪烁数次后，终于艰难地稳定下来，银光内敛，但那道裂痕看上去似乎比之前又深邃了一丝，内部的星辉也更加黯淡。她靠在凌烬肩上，急促喘息，冰冷的指尖深深掐入他的手臂，传递着她的恐惧与竭力坚持。
紧接着，断角妖族石狰、背负断剑的岳擎，以及其他五十余名探索队员，依次从金色裂隙中鱼贯而出。
每个人都经历了类似的冲击。石狰低吼一声，浑身虬结的肌肉贲张，皮肤表面泛起岩石般的灰白色泽，硬抗下能量侵蚀。岳擎则是断剑驻地，周身剑气勃发，将袭来的混乱能量撕开。但并非所有人都如此轻松，一名年轻的人族修士刚踏出便脸色一红，喷出一小口鲜血，灵力紊乱；一名妖族战士体表凝结出诡异的冰火交织的纹路，痛苦低嚎。队伍瞬间出现了小小的混乱。
“结阵！药师救人！阵法师稳定周边能量！”岳擎不愧是老兵，虽也气息不稳，但立刻嘶声大吼，声音在混乱的能量场中显得有些扭曲，却足够清晰。
训练有素的队员们强忍不适，迅速动作起来。盾战士在外围竖起简陋却附着了多重灵纹的金属大盾，结成一个不太规则的圆阵；几名药师迅速给出现严重反应的队员喂服丹药，施展稳定灵力的手法；阵法师们则手忙脚乱地取出各种罗盘、玉简和阵旗，试图在这完全失序的环境中建立初步的感知和防御。
然而，反馈令人心沉。
“岳头！定位玉简完全失灵！指针乱转，根本定不住方向！”
“能量感应盘……读数爆了！至少二十种不同属性的高强度能量乱流在百丈内交织！无法建模，无法预测！”
“简易防护阵受到强烈干扰，消耗比预估大了十倍不止！撑不了多久！”
坏消息接踵而至。更令人不安的是，身后那道将他们传送至此的金色裂隙，在最后一名队员踏出后，便如同耗尽最后力气的泡沫，闪烁了几下，彻底消散在空气中，再无半点痕迹。他们与幽狱营地、与铁手药叟、与那条由信念开辟的通道之间的联系，被这片混乱荒野粗暴地斩断了。
孤悬绝地，前路未卜。
凌烬将稍稍缓过一口气的玄璃交给旁边一位擅长治疗的女修照料，自己大步走到队伍前方。他闭上双眼，深深呼吸——尽管每一次呼吸都带来不同的能量刺痛感。他彻底放开了对自身能量的部分压制，任由那淡金灵力、左臂深处融合的赤金之力、愿力余烬的微光、以及瞳孔中雷电火焰的异象，去更直接地触碰、感知这片狂暴的天地。
混乱，无序，危险……但在那一片令人眩晕的“噪音”深处，他开始捕捉到一些极其微弱的“趋向性”。有些方向的能量乱流，虽依旧狂暴，但“杂质”较少，属性冲突相对和缓；有些区域则隐藏着致命的“漩涡”或“断层”，散发出令人灵魂颤栗的毁灭气息；还有少数地方，能量中带着淡淡的、熟悉的“污秽感”——与神皇、与噬神诀、与玄璃灵魂中的黑暗污染同源。
同时，贴胸收藏的那块融合了三百飞升者最后愿力的骨片，正持续散发着稳定的温热。这温热并非预警，而是一种奇异的“共鸣”与“指引”。愿力中蕴含的守护、自由、探索、牺牲与新生等意念，似乎在这片极端古老、破碎的天地间，隐隐感应到了某种遥远而模糊的“回响”。这“回响”的方向，与他体内几种力量微弱的自发倾向，以及玄璃偶尔提及的、灵魂深处对纯净星源的渴望方向，大致重合。
“全员戒备，缓速前进。”凌烬睁开眼，眸中异象沉淀，化为一种深潭般的冷静。他指向能量流相对“平缓”、且愿力骨片传来微弱共鸣的方向。“以此为准，保持三角锋矢阵型，盾手在前，远程居中，近战护翼，辅助殿后。注意我的手势，避开色彩异常艳丽的能量团，远离绝对寂静或绝对狂暴的区域，时刻警惕脚下和头顶。”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能量噪音，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一种稳定人心的力量。
队伍开始缓缓移动，踏入这片完全陌生的、危机四伏的破碎大地。
脚下的“地面”质感怪异，时软时硬，颜色从铁锈般的暗红到中毒般的紫黑不断变化。天空是永不停歇的诡异画布，青紫的底色上流淌着脓黄、惨白、暗红的云气与光痕，投下变幻莫测、扭曲形体的光影。空气中阻力忽大忽小，有时如在粘稠胶水中跋涉，有时又轻飘得仿佛要失去重力。
仅仅前行了不到三里，在一片由无数尖锐的暗蓝色晶簇构成的矮坡下方，异变骤临！
最先察觉到异常的，是凌烬和玄璃。
凌烬左臂皮肤下的赤金色脉络毫无征兆地猛然发烫，传来灼痛与警兆！几乎同时，瞳孔中的雷电异象疯狂闪烁，向他示警——左侧后方，高空，有极度危险、极度邪恶的能量在急速凝聚、锁定！
而玄璃，则是灵魂猛地一悸！眉心封印下的黑暗污染碎片，如同嗅到了同源且更加强大的“食物”或“指令”，骤然变得活跃、饥渴，带动她整个灵魂都传来撕裂般的痛楚与难以言喻的恐惧感！
“左后上！敌袭！”凌烬的爆喝与玄璃带着痛楚的惊呼几乎同时响起！
凌烬原本可以凭借瞬间爆发的速度向侧前方闪避，但他眼角余光瞥见，左后方正是刚刚服下丹药、脸色依旧苍白的玄璃，更远处则是两名正全力维持着摇摇欲坠的防护阵法的阵法师！
电光石火之间，凌烬做出了决断。
他非但没有闪避，反而猛地拧身回转，右手并指如剑，一股柔和的劲力将玄璃向后推开数步，同时左臂向上疾挥！手臂皮肤下，赤金色脉络骤然光华大放，整条手臂瞬间被一层凝实如铠甲、表面跳跃着细密紫金电蛇的能量层覆盖！他竟是要以身为盾，硬撼这未知的袭击！
这一切，发生在呼吸之间。
下一刹那——
“嗤——！！！”
一道凝练到极致、速度快到仿佛无视了空间距离的猩红色闪电，撕裂了左后方一片缓缓旋转的、墨绿色与铁锈色交织的能量浓雾，如同死神的标枪，直刺凌烬的眉心！
那闪电所过之处，混乱的能量乱流都被蛮横地排开、湮灭，留下一道短暂存在的、边缘燃烧着暗红火焰的真空轨迹！
凌烬覆盖着赤金雷铠的左臂，险之又险地横架在猩红闪电的路径上！
“轰隆——！！！”
并非巨响，而是一种沉闷到让心脏骤停、灵魂震颤的能量湮灭之声！赤金与猩红的光焰疯狂对撞、挤压、消融！狂暴的冲击波呈半球形炸开，将地面那些坚硬的暗蓝晶簇成片碾碎、吹飞！离得最近的几名盾手哪怕有巨盾防护，也被震得气血翻腾，踉跄后退。
凌烬如被陨星正面击中，整个人向后倒飞出去！左臂上的赤金雷铠发出不堪重负的碎裂声，瞬间布满蛛网般的裂痕，随即崩散成漫天光点！手臂传来骨骼欲裂的剧痛和深入骨髓的阴寒灼烧感，仿佛有无数细小的、带着倒钩的冰针钻入经脉，疯狂侵蚀着他的生机与灵力！那猩红闪电中蕴含的能量，不仅狂暴，更带着一种阴毒无比的吞噬与污染特性！
“凌烬！”玄璃的惊叫带着哭腔。
凌烬在空中强行扭转身形，落地时双脚在地面犁出两道数尺深的沟壑，又踉跄七八步才勉强站稳，喉头一甜，一丝淡金色的血液从嘴角溢出。他脸色煞白，但眼神锐利如鹰隼，死死盯向袭击来源。
只见那片墨绿与铁锈色的能量浓雾剧烈翻滚，如同沸腾的毒沼。雾气深处，两点大如灯笼、猩红如凝固鲜血的凶光骤然点亮！伴随着一声仿佛万千金属片摩擦、又混合了狮吼与鹰唳的刺耳嘶鸣，一个庞然巨影撕开浓雾，降临在众人头顶上空！
那是一头体长近六丈的可怖怪物！它有着鹰隼般锋锐的暗金色头颅，覆盖着金属质感的狰狞骨甲，弯曲的喙部边缘流淌着熔岩似的暗红光芒。那两点猩红光源正是它的眼睛，瞳孔深处仿佛有微缩的炼狱在燃烧，倒映着无数痛苦扭曲的面孔。
它的身躯类似雄狮，却更加壮硕、畸形，覆盖的不是皮毛，而是无数密密麻麻、如同活物般缓缓蠕动起伏的暗红色肉瘤！这些肉瘤表面，天然生长着复杂、邪异、不断微微明灭的漆黑纹路——与神魔宫殿中见过的噬神诀核心魔纹，有七八分相似，却又更加野蛮、混乱，仿佛是与这怪物血肉生长在了一起！
最骇人的是它的双翼。并非羽翼，而是完全由灰白色、扭曲狰狞的骨骼构成的翼膜！翼展超过十二丈，骨刺嶙峋，翼膜薄如蝉翼，却呈现出一种半透明的、仿佛浸透了污血的暗红色泽。此刻，这对恐怖的骨翼完全伸展，翼膜上那些噬神魔纹正闪烁着不祥的血光，与空气中狂暴的混乱能量产生共鸣，源源不断地汲取着力量！而它右翼最长的几根骨刺尖端，还残留着丝丝缕缕未曾散尽的猩红电芒——刚才那致命一击，正是由此发出！
怪物周身无声地燃烧着冰冷的暗红火焰，火焰扭曲空气，散发出浓烈的硫磺与腐败血肉混合的恶臭。它悬停于离地四五丈的空中，猩红巨目死死锁定着凌烬，尤其是他那只刚刚遭受重创、此刻仍在不自主颤抖的左臂。那目光中，充满了纯粹的暴虐、贪婪，以及一种看到“特定猎物”般的、近乎本能的兴奋与渴求。
“噬神魔纹！是神魔的造物！”岳擎倒吸一口凉气，嘶声怒吼，“结死战阵！保护队长和玄璃姑娘！”
无需命令，久经战阵的队员们已本能地行动起来。盾手迅速顶到最前方，盾牌相连，灵力疯狂灌注，结成一堵闪烁不定但足够厚实的能量盾墙；远程攻击手——包括几名箭术超凡的妖族和掌握着基础五行术法的修士——迅速占据稍后位置，箭矢上弦，法术灵光开始汇聚；近战武者则护住两翼和后方，兵刃出鞘，杀气腾腾。
玄璃强忍灵魂中因怪物气息刺激而愈发剧烈的痛楚与黑暗污染的躁动，苍白的手指艰难掐诀，一点微弱却异常纯净的星辉在她指尖艰难凝聚、摇曳。她知道自己的状态无法参与正面战斗，但这星辉之力对邪恶能量有天然克制，哪怕只能干扰怪物一瞬，也可能为凌烬和众人创造机会。
凌烬缓缓站直身体，抹去嘴角血迹。左臂的剧痛和那阴毒能量的侵蚀仍在持续，但他体内，淡金灵力、愿力余烬、雷霆真意以及彻底融合于左臂的赤金能量，正自发地、前仆后继地涌向伤处，与那猩红异种能量展开激烈的拉锯战。每一次对抗消磨，都带来撕裂般的痛楚，却也让他对这股邪恶能量的特性有了更清晰的感知。
这怪物体内的能量核心，充斥着元墟荒野特有的狂暴混乱元力、浓烈到化不开的血肉怨念、以及一种高度凝练、极具侵蚀性与“指令性”的……神魔本源变种！它不像自然生灵，更像是一件被精心（或粗暴）改造过的“生物兵器”！那些肉瘤、骨翼、魔纹，既是武器，也是它在这混乱环境中生存、猎食、执行“命令”的器官。
而且，它对自己左臂的力量（融合了神皇本源碎片）有着超乎寻常的敏感和渴望！那不仅仅是对强大能量源的贪婪，更像是一种被预设程序驱动的、针对“特定标识”的猎杀与回收本能！
“吼——！！！”
骨翼狮鹫兽（姑且如此称呼）显然没有给猎物更多喘息时间的耐心。它发出一声震动空间的咆哮，巨大的骨翼猛然扇动！
没有狂风，但翼膜上那些噬神魔纹血光大盛！霎时间，数十上百道比之前细小、却更加密集、轨迹更加刁钻诡异的猩红闪电，如同绽开的死亡之花，向着下方的人群劈头盖脸地笼罩下来！这些闪电有的笔直如枪，有的弯曲如蛇，有的在空中突然分裂，有的甚至会相互碰撞折射，毫无规律可言！
“顶住！”岳擎目眦欲裂，咆哮着将灵力毫无保留地注入身前巨盾。
“轰轰轰轰——！！！”
猩红闪电暴雨般轰击在能量盾墙上，炸开一团团刺目欲盲的红黑色光团！盾墙剧烈扭曲、震荡，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持盾的战士们脸色瞬间涨红又转为惨白，虎口崩裂，鲜血染红盾柄，体内灵力如同开了闸的洪水般倾泻而出。数道威力稍弱的闪电被盾墙弹开，击中旁边高耸的晶簇，瞬间将其汽化出深坑；几道漏网之鱼穿透防御缝隙，落在地面，立刻熔出一个个碗口大小、深不见底、边缘“滋滋”作响冒着红烟的孔洞，散发出焦臭。
“反击！”凌烬冰冷的声音穿透爆炸的轰鸣。
蓄势已久的反击骤然爆发！
石狰怒吼，手中特制的、刻满了破甲与爆炎符文的沉重标枪，被他筋肉虬结的手臂全力投出，化作一道赤红流光，直射怪物相对脆弱的眼窝！岳擎身后，三名箭术最佳的妖族同时松弦，三支箭头缠绕着风、火、毒不同属性的符箭呈品字形射向怪物的脖颈与翼根连接处！数名修士合力，凝聚出一颗房屋大小、炽白夺目的巨大火球，呼啸着砸向怪物的胸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