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屏幕里的争议声(1 / 2)
老教室的晨光还没漫过窗台,陈宗元的手机就响了。林晓的声音带着熬夜后的沙哑,却难掩兴奋:“陈医生,片子剪好了!标题就叫《慢病患者的“自救课堂”》,你看看合不合心意?”
陈宗元握着手机走到走廊,指尖划过屏幕点开视频。3分钟的短片像一瓢滚烫的井水,瞬间浇热了他胸腔里的暖意——开头是村口的晨雾,老郑穿着洗得发白的蓝布衫,领着二十多个学员练seated金刚功,王大爷被儿子搀着,胳膊慢慢抬起时,松垮的衣袖晃出细碎的晨光。镜头切进教室,石磨转得嗡嗡响,陈宗元抓起一把土茯苓粉,掌心的纹路里嵌着浅褐色的药末,“薏米祛湿、赤小豆消肿、土茯苓解毒,这三样是咱闽南乡下随处可见的食材,煮水喝、蒸饭吃都成”,李二狗在旁边搭腔:“就是阮查某囝常说的‘利水三件套’,卡细粒(容易)记!”
学员围坐的圆圈里,王桂芳摊开《自救简讯》,赵秀芬的控糖日记被特写放大,红笔写的“今日玉米2两,血糖6.3”格外醒目。最动人的是突发低血糖的片段:阿明蹲在老乡身边,血糖仪的数值跳出来时,他眉头一拧,转身从教室角落的木箱里摸出葡萄糖水,“慢慢喝,含在嘴里咽”,老乡脸色从苍白慢慢泛红的过程,被镜头完整记录下来。结尾处,黑板上“自助者天助,互助者人助”的字样渐显,陈宗元接受采访的画面叠加上去,他袖口沾着的艾草灰没来得及擦,说话时带着闽南人特有的笃定:“咱不收费、不治病,就是教大家自己照顾自己,互相搭把手。”
“拍得真好,比阮说得还清楚。”陈宗元对着电话叹气,“就是你上次说的停药数据,阿明他们还是有点顾虑……”
“我懂,”林晓打断他,“片子里没放隐私数据,只剪了李二狗和王大爷的案例,都是他们自己同意的。你放心,我已经发去本地论坛和短视频平台了,咱们先让更多人看到真实的样子。”
挂了电话,陈宗元往教室走,远远就听见李二狗的大嗓门:“阮的尿酸从680降到420!这片子拍得阮都想给自己鼓掌!”学员们围在王桂芳的旧手机旁,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着。赵秀芬戴着老花镜,手指点着屏幕里自己的身影,笑得嘴角都合不拢:“没想到阮也能上电视,等下要让阿孙看看,阿嬷现在是健康达人!”
没人想到,这3分钟的短片会像长了翅膀似的,在闽南大地飞散开去。
当天中午,洪山镇的村民微信群就炸了锅。村西头的阿莲婶转发视频时附言:“亲眼见老郑以前痛风疼得直打滚,现在能帮人杀猪了,这教室真不是骗人!”邻村的张伯留言:“我老伴糖尿病十几年,吃药都控制不住,能不能去你们那学?”甚至有厦门、泉州的网友私信林晓,问“能不能加盟办学,让我们这边的慢病患者也有地方学自救”。
陈宗元的手机从下午开始就没停过,陌生号码一个接一个打进来,都是咨询自救方法的。李二狗自告奋勇当起了“接线员”,操着半生不熟的普通话,耐心地跟对方解释:“阮们不是医院,就是村里的老教室,教你怎么吃、怎么动,要不要来随你,一分钱都不收……”说着说着,他突然对着电话喊:“土茯苓?阮这边山上多得是!下次你来,阮带你去采!”
教室里的气氛像过年一样热闹,林月娥带着缝纫组的婶子们,缝艾灸布包的手都快了几分。布包上绣着的“温”“通”二字,针脚虽不工整,却透着一股子认真劲儿。“以前总有人说咱搞封建迷信,”林月娥拿起一个绣好的布包,对着阳光照了照,“现在片子一播,大家都知道咱是在做好事,往后办学更有底气了!”
可这份热闹没持续到天黑,就被突如其来的冷水浇得透心凉。
阿明正在给几个老年学员教手机记录饮食,他把赵秀芬的控糖日记当成模板,一步步教大家怎么输入“早餐:小米粥1碗,鸡蛋1个”。突然,旁边的李二狗“咦”了一声,指着自己的手机屏幕:“这啥人啊?说咱是非法行医!”
阿明凑过去一看,评论区里一条刺眼的留言被顶到了最前面:“无资质行医就是违法!中医偏方害死人,这些农村人真是无知者无畏!”出了事谁负责?”“我老家就有人喝偏方把肝喝坏了,这种组织就该严查!”更有人晒出一张模糊的病历单,匿名留言:“去年跟着民间中医调理高血压,结果中风了,大家千万别信这些野路子!”
阿明的手指猛地攥紧,手机壳边缘硌得掌心生疼。他想起自己当初因为痛风,快递员的工作差点丢了,是陈宗元带着他调理,才让尿酸降了下来,能重新扛起快递箱。这些人根本没见过教室里的场景,没听过学员们的心声,凭什么随口污蔑?一股火气从胸口直冲头顶,他的手控制不住地发抖,手机“啪”地一声掉在水泥地上,屏幕磕出一道裂痕。
“阿明,别生气!”赵秀芬赶紧捡起手机,用袖口擦了擦屏幕,“嘴长在别人身上,咱没法管,只要自己知道是对的就行。”
可越来越多的负面评论像潮水一样涌来,教室里的笑声渐渐没了,取而代之的是压抑的沉默。老郑坐在角落里,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烟锅里的火星明灭不定。他猛地把烟锅往鞋底一磕,粗着嗓子骂道:“这些城里人站着说话不腰疼!他们有医保、有好医院,哪知道咱农村人看病有多难?小病扛、大病拖,不是咱想信偏方,是实在没别的办法!”
就在这时,陈宗元的手机响了,是村委书记打来的。“宗元啊,”书记的声音带着几分凝重,“县领导已经关注到网上的事了,让你赶紧准备一份详细的汇报材料,明天可能要有人下来了解情况。”
挂了电话,陈宗元看着学员们焦虑的脸,心里像压了一块石头。他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稳:“大家别慌,身正不怕影子斜。咱没收费、没行医,只是互相帮助,没做错什么。”
可当晚,更坏的消息传来了。县卫健委官网的投诉专栏里,出现了一封标题为《严查洪山镇非法聚集性医疗活动》的投诉信。信里写道:“洪山镇某乡村教室,无任何医疗资质,却以‘中医调理’‘慢病自救’为名,聚集数十位老人开展诊疗活动,教授所谓‘功法’‘偏方’,严重违反医疗相关法律法规,存在极大健康风险,恳请相关部门立即介入调查,取缔该非法组织,保障老年人身体健康和生命安全。”
投诉信被本地几家自媒体转载,标题起得格外刺眼:《惊!闽南某村暗藏非法行医窝点,专骗老年人!》。一时间,原本偏向正面的舆论开始出现反转,越来越多的人开始质疑:“既然是好事,为什么不敢去医院?”“没有资质,怎么保证调理方法是安全的?”
陈宗元坐在桌前,台灯的光映着他疲惫的脸。他打开电脑,连夜整理《学员健康数据对比表》。从第一期学员报名开始,每个人的初始检测数据、调理过程中的变化、每次复查的结果,他都一笔一笔记得清清楚楚。红笔圈出的37位学员,都是指标明显改善的:赵秀芬的空腹血糖从8.7降到6.1,老郑的尿酸从680降到420,王大爷的血压从165/95降到140/85……每一个数字背后,都是学员们日复一日的坚持,是功法、饮食和互助凝聚起来的希望。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棂,洒在泛黄的纸页上。李二狗端着一碗热乎的番薯粥走进来,放在他手边:“宗元,别熬太晚了,身体要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