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五五 江湖夜雨(八)(1 / 2)
——若是半个月前,他恐怕是半点也不会将这少年的话当真,可是夏君黎重回临安的消息这些日子早就添油加醋地在武林中传开了;这黑竹之首当日是如何独慑埋伏于喜筵的众人,隔壁一向交好的风雷帮派去的探子前天还绘声绘色地到飞鹰门说过一遍,自然不是假的。若说他眼下还有什么狐疑不信,也只是不信夏君黎这般如日中天的人物,至于跑来数百里外的信州威胁一个与他毫不相干的飞鹰门——往好里想,难道飞鹰门的实力已经这般引人注目了?
骆洲也是第一回独面这等人,自知气势绝不可输了,便瞪着他道:“你见了这‘黑玉颐指’,还不知道我大哥是谁吗?他让我来告诉你们,淳和子道长是他朋友,你们谁胆敢动他的,就是和他过不去!”
二当家看着面上有点举棋不定,此处围观者众,他飞鹰门过了几月趾高气扬的日子,众目睽睽给人一句话吓回去了岂不是威信扫地,便道:“小子年纪轻轻信口开河——随便拿个黑指环便说是‘黑玉颐指’了,是想吓唬谁?”
“你说这是假的?”骆洲理直气壮将扳指往他面前直伸过去,“你看,你自己仔细看看,是真的假的,这这么多人,是假的我让我大哥把我头拧下来,是真的就把你头拧下来,你说怎样?”
二当家此时心里实在有八九分信了,只能硬挺着道:“黑竹会的夏——夏公子一直在临安,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难道他能未卜先知,知道这几百里外要发生何事,事先让你带话?”
“谁说我大哥在临安?”骆洲道,“他人就在这,你要见他?要见他也行啊,你不怕他把你头拧了,我现下就叫他来。”
夏君黎原本还想用“流云”密传骆洲几句话与他助助阵,见他显然已占了上风,倒也不必了。飞鹰门众人此时惊惶四顾,连同周遭看客也各自四下乱瞧——可惜,这码头上南来北往、形形色色的人都有,谁也不认得谁,也不过是彼此交换个有缘围观的眼神罢了,谁都信他们说的那个人物或许当真在此,但谁也不觉得自己身边之人便会是他。骆洲说得振振有辞,那二当家自是怯了,只能干笑两声:“我自不是那意思……一向听说黑竹会最讲究规矩,自然不至于无端寻我们飞鹰门的麻烦,今日——也不是什么大事,我与淳和子道长也是老相识了,哪里会为了几个叫花子过不去?只是碰上了,切磋切磋武技罢了……”
骆洲白了他一眼,将扳指收了回来,嘟哝道:“早这样不就好了——我大哥不露面是给你条路走,还这么多话。”
飞鹰门此时也没有了占位喝茶的心思,二十多个人也不多打话,一溜便走了,走时仍不忘东推一把,西撞一记,将围观众人惊走了大半。骆洲志得意满地回过头想找夏君黎邀功,淳和子道长近前来道:“小友适才所说可是真的?是君黎公子托你前来?”
骆洲返身,稍有踌躇,夏君黎的声音此时低低入耳:“你与他实说便可,只我们今日有事在身,我不便见他叙旧。”
骆洲便向淳和子道:“是,大哥方才就在此地,见那些人无礼,担心道长有失,所以让我解围。只是他——他今日尚有要事,所以恐要先走一步,不过道长放心,谅那些飞鹰门人也没胆再来寻你麻烦。”
淳和子便道:“多承相助——还请上覆君黎公子——贫道与公子也只两面之缘,蒙他竟还记得,施以援手——实所感激。既他另有要事,自是不敢叨扰,还望他多多珍重,日后总不难相见。”
他行事脱略,言罢拱个手,便真个走了。
看热闹的人没热闹可看,便也散了。石夫人料想待骆洲过来,夏君黎便要同他去追适才那二人——虽说正是回信州城的方向,她还是决意先出言告辞。
“既然夏公子已经有了那两人的下落,我便先回去了。”她开口道,“我毕竟……早就不算江湖人,总还是少知道你们这些恩怨的好。”
夏君黎自然不会强留她,只是先前的疑问还有些没解:“石夫人可要我回临安与邵大人带句话么?”
石夫人摇摇头:“不用。只是……我听说他现在归你管,你能不能……对他好点?”
“我……”夏君黎一时语塞,“邵大人是前辈,我可没那个胆子为难他。”
石夫人低了头:“嗯。他能好好的就行了。你别与他说见过我。”
夏君黎实在好奇。“夫人适才说他是你的兄长——是闹过什么事,二十年都不见上一面,还这么避忌,不想我向他提?”
“是我年少不懂事,不拿明月山庄的规矩当回事,丢了家里的脸。”石夫人只笑道,“二十年啦,我早就给明月山庄赶出来了,哪里还敢见他?他要是知道我在这,不定就过来补一顿打骂,我单是想一想他那张从来不会笑的脸啊,我都害怕。”
可是他分明知道你在这。夏君黎在心里道。不然我也不会知道这里有你们这么一间玉铺子。邵宣也应该——应该也不会只对我一个人荐过“流照珍玉”,这铺子看着毫不起眼,生意却似乎不差,说不定都有他的功劳。若论起“面冷心热”来,邵宣也这人实在是当之无愧的第一。不过——听着这般害怕兄长的石夫人,却也分明晓得邵宣也的所在,甚至——连他如今“归谁管”都立时打听着了,足见也对他很是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