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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9章 一〇六七章 舌战群儒(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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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梦华的声音陡然转为沉痛凌厉:「北地伪衍圣公孔端操!助金人屠戮兖州!剃发易服!甘为汉奸魁首!尔等——」

她手指如戟,直指北方:「可曾以‘礼’问之?!可曾提笔弹劾?!诛杀此獠者,乃梁山义士!以血谢天下!尔等——」她目光扫过一张张羞愧难当的脸:「反倒日日咒骂我明国无道?!这,便是尔等的‘礼义廉耻’?!」

她猛然转身,手臂挥向东南,仿佛要撕裂迷雾,指向赣江以东的广阔天地:「尔等斥我大明为魔教,咒我无父无君,灭礼乱世!然则我问尔等——赣江以东!金陵、苏州、广州、厦门!四年!仅仅四年!农者,耕食无忧;幼者,蒙学受教;女子,无需卖身;工者,炉火映天!纵无寸功名者,亦有田可种,有饭可食!尔等——可敢下山一观?!去看看那边义学如林、童蒙有教!去看看纺织厂中,女工可识字、可理账、可投票!去看看坊市繁荣、街巷洁净!去看看百姓食饱衣暖、夜不闭户!」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化作最严厉的控诉:「反观尔等守护之地——伪秦与蜀宋轮替,乡绅自保,豪强横行!乡民卖女抵债,百里无蒙学,千里无庠序!这湘赣之地,尔等口中‘有道之邦’!百姓命如草芥!青壮尽陷丁役!老弱妇孺饿毙道旁!路有白骨!县无书声!尔等斥大楚为乱民之贼!可曾想过——为何万千农人甘为其用?!因为尔等这些‘有道’的乡绅、书生、知县、团练——数百年!从未教他们识得一字!只教会他们一件事——欠租者,死!」

她立于山门高处,如同最后的审判者,声音响彻云霄:「请问——何谓仁?!何谓义?!何谓有教无类?!若有道者,令万民如犬彘!那我方梦华——宁为尔等口中无道之妖!也要令天下苍生——饱食暖衣!免于恐惧!」

群情激愤转为死寂的窒息。仍有不甘者嘶声质问《宪诰》废士庶、倡女学、允民权,讥讽《商税法》令商贾凌驾士绅。

方梦华从容应对,引《春秋》道世变,据《礼记》言民生,援《管子》《商君书》论富国强兵之本。她引经据典,字字珠玑,逻辑如铁。书生们引以为傲的滔滔雄辩,在她抽丝剥茧的剖析下,显得苍白无力,空洞浮华。

辩论至最后,一名书生面红耳赤,声嘶力竭:「你强词夺理!纵你说破天去,我辈也绝不能容你将儒门据为己有!」

方梦华目光如寒潭,冷然道:「若尔等所求,只是一块刻着‘圣贤’的牌坊,而非经世济民之实学——那这儒门,要来何用?!这‘大学’二字,本应是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成经世济民之学!而非尔等逃避现实、坐而论道的栖身之所!」

她踏前一步,最后的质问如同重锤:

「仁义,不在口中,而在身行!尔等若真有仁心——试问:尔等之中,几人愿屈身乡野,教蒙童识字?几人曾为贫弱佃户,书写诉状申冤?几人踏入村落,教农人识得自己姓名?!——答我!」

死寂。针落可闻。无人敢应。

山风渐起,吹散最后一丝薄雾。阳光刺破云层,照亮了山下数千张茫然、羞愧、信仰崩塌的脸。从清晨的激昂到此刻的死寂,仿佛经历了一个世纪的拷问。

一人忽地掩面而泣:「我等自江东辗转流亡至此,欲守一方圣土……却不知……圣土何在……」

又一人颓然跪地,双目失神,喃喃自语:「魔教之人……竟有真道……道统……道统何在……」

更有三两人,手持准备好的白绢,本欲悬梁明志,此刻却在众目睽睽之下,双手颤抖,最终悲鸣一声,掷绢于地:「死……死不能复圣道……徒增后人笑柄……」

方梦华合掌于胸,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悲悯与决绝:「此地,不废儒,而续之;不杀书生,而醒之。孔子有云:‘古之学者為己’——」她目光扫过那些华而不实的襕衫:「而尔等,只为衣冠。」

又一青年书生赤目跳起,做最后挣扎:「你一介妇人!牝鸡司晨!安敢妄议国政,开什么‘大学’,还亵渎‘大学之道’?!」

方梦华眼中锐芒爆射,引经据典,信手拈来:「《白虎通》明言:‘妻者,齐也’!妇人可为内政之主!班昭著《女诫》,文采斐然,垂范后世,其德其才,岂逊须眉?!」

「《考工记》详录百工技艺,细至针黹,精至机械!尔等视工技为‘奇技淫巧’,那诸葛武侯所造木牛流马,助季汉运粮,在尔等眼中,莫非也是——妖术邪法?!」

「金陵明华大学研究引雷之术,其理根植于《周易·噬嗑》‘雷电合而章’!天地至理,生生不息!若孔圣见后世所谓‘儒生’,竟斥探索天地至理为‘妖法’,恐怕真要悲叹——‘朽木不可雕也,粪土之墙不可圬也’!」

连番重击!如狂风暴雨!书生群中,有人如遭重锤,颓然垂首;有人面露挣扎,陷入深思;更有人想起家中嗷嗷待哺的幼子或白发老母,想起自己「卫道」背后的私心与逃避,羞愧难当,掩面跪地,无声垂泪。

「尔等口口声声,要以死卫道。」方梦华的声音陡然低沉,带着穿透灵魂的悲悯与力量,「然子路结缨而死,孔子尚痛言‘不得其死然’!尔等留下高堂弱子,以匹夫之血搏一虚名,求一‘死节’——这,就是尔等从圣贤书中悟出的——‘道’吗?!」

她缓步走下讲坛,直至庭院中央,抬手指向那口被某些人视为「殉道归宿」的古老水井:

「此井,曾润泽无数寒门学子,汲水煮茶,夜读圣贤。今日,尔等却欲将其变为‘义士血井’,将这千年文脉圣地,染成一片血冢!」

她的声音因激愤而微微喑哑,却字字千钧:

「此举,究竟是爱这书院,还是——辱这书院至深?!」

山风呼啸而过,卷起落叶,也卷走了最后一丝喧嚣。数千书生,陷入一片死寂的茫然。只有压抑的啜泣和沉重的呼吸声,在古老的庭院中回荡。

方梦华环视这一张张或愤怒、或迷茫、或羞愧的脸,最终化作一声悠长的叹息:「诸位先生以死卫道之心,其志可悯,其情可哀。然其识见之固,亦足可叹。」她的声音清晰而坚定,如同晨钟,敲响在每个人心头:「闭目塞听,抱残守缺之道——唯有死路一条!」

就在这万籁俱寂、心潮翻涌之际!

「哗啦——!」

覆盖着「荆南大学」巨幅匾额的红绸,被两名力士猛地揭下!

崭新、遒劲的四个大字,在晨光中熠熠生辉!

匾额下方,一行清雅小楷,道尽新学宗旨:

「开物成务,明德新民。」

古老的岳麓山,陷入一片庄严的静默。唯有悠扬深沉的晨钟之声,自山寺传来,一声,又一声,穿透薄雾,涤荡心灵,仿佛在宣告一个旧时代的落幕,与一个新时代的艰难启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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