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0章 一一六八章 塑料日元（2 / 2）

阳光照在船队的波浪上，反射出如同那些日円钞票一般的耀眼光泽。

他轻声自语，彷佛在回应远在金陵的方梦华：「会长，倭国之银，尽入彀中矣。」

这笔巨额的白银，将成为大明本土明海银钞最坚实的压舱石。而倭国，在惊艳于那精美「日円」的便利与华美之时，浑然不觉自己的经济命脉，已被彻底握于他人掌中。

明海银行上海总部地下银库厚重的钢铁大门缓缓开启，露出其后令人窒息的光芒。并非灯火，而是纯粹的、堆积如山的白银反射出的冷冽光辉。银锭、银元、银块…被整齐地码放成无数座齐腰高的「墙」，在巨大库房内延伸出去，一眼望不到头。空气中弥漫着金属的冰冷气息，几乎要凝结呼吸。

钱玉，这位一贯以冷静刻板著称的财务大臣兼明海银行行长，此刻正站在一座银山前。他手中拿着一本厚厚的账册，但目光根本没有落在上面。他的嘴角不受控制地向上咧开，几乎要咧到耳根，脸上的每一道皱纹都舒展成了欢畅的弧度，眼中闪烁着一种近乎痴迷的狂喜光芒。

「…三千六百万两…整整三千六百万两啊！顾会计！妳掐掐我，这不是在做梦吧？」钱玉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变调，他对着身旁一位同样目瞪口呆、抱着算盘的女会计师顾赛花喊道。

顾赛花机械地掐了自己手臂一下，吃痛地「嘶」了一声，喃喃道：「行长…不是梦…是真的…倭人…倭人真的把他们的白银全都搬来了…」

「哈哈哈哈！」钱玉终于忍不住放声大笑，笑声在巨大的银库中回荡，显得有些癫狂，「九年！九年了啊！从当年那区区二百万两起步，到如今…哈哈哈！方首相真乃神人也！神人也！」

他抚摸着眼前冰凉的银锭，如同抚摸着绝世珍宝：「有此巨银为压舱石，我大明银钞信用将坚如磐石！湘赣开发、铁路电报、军备扩充…再无钱粮之忧矣！哈哈哈哈！」

金陵总理大臣官邸，方梦华静静听完朱天权的汇报，脸上并无太多意外之色，只有一丝淡淡的、尘埃落定的从容。她走到窗边，望着窗外金陵城已是处处可见的电线杆和远处隐约传来汽笛声的方向。

「朱员外，你还记得九年前吗？」她轻声问道，彷佛在回忆一件很久远的事，「那时我们刚在舟山站稳脚跟，靠着一点火药、水泥、玻璃、白酒、搪瓷、肥皂，在宋廷眼里，不过是一伙比较厉害的海商，甚至与海盗无异。那时，我们哪有能力去吞并一个千万人口的倭国？」

朱天权恭敬地站在身后，感慨道：「是。会长当时决意不行征服之策，而是『友善』地将石见银山的消息『透露』给藤原忠通…如今看来，真是绝妙至极。用他们的白银，养肥了我们自己。九年，仅仅九年…」

「九年时间，」方梦华接口道，语气平静却蕴含着磅礴的力量，「我们从一个非官方的海上势力，变成了一个拥有东南半壁、控制太平洋辽阔殖民地、铺设铁路电报、点亮电灯、甚至能造出赛璐珞这等奇物的超级大国。而倭国…」

她转过身，眼中带着一丝复杂的怜悯：「在将最后一点白银储备也兑换成我们印制的『日円』后，他们已经彻底失去了未来的所有可能性。尤其可笑的是，」她顿了顿，似乎也觉得颇为荒诞，「他们被白银通胀和龙珠传说折磨了整整九年，国内崩坏，豪族征战，民生凋敝，但对我们明海商会，对你这位对马总督，评价竟然是『哟西，朱样，大善人的说，大大滴好』？真是…」

朱天权也忍不住露出一丝苦笑：「确实如此。他们只看到我们提供了他们急需的粮食、军械、奢侈品，只看到我们『发明』了轻便精美的钞票解决了他们的运输难题，却看不到我们抽走了他们立足未来的根基。会长您当年初出茅庐时定下的这条毒计…老成谋国，奢遮！」

方梦华摇了摇头：「这并非单纯的愚蠢。朱都督，你要明白，倭国虽学自中土，但其根底与高丽不同。高丽自认是中原『天下』体系的一员，事大主义是其生存之道。而倭国…」她目光变得深邃，「他们从未真正纳入中原的朝贡秩序，他们眼中的『天下』，就是本州、九州、四国这三岛本身。中土大陆，对他们而言只是『天下』之外的遥远存在，一个可以学习模仿，但并非必须臣服的对象。」

「更关键的是，」她继续分析道，「他们在学习最积极的时代，遇到的是拓土西域、万邦来朝的盛唐。那是标准的陆权帝国思维。他们学去了律令、建筑、诗文、礼仪，却没有学到最适合他们岛国属性的海权文化与商业视野。他们的『天下』太小了，只能在螺蛳壳里做道场，内卷到了极致。这种高度近视的眼界，导致他们对中土发生的剧变——宋金更迭，大明崛起，尤其是我们明海商会背后的科技跃升和经济循环——反应极其迟钝。在他们模糊的认知里，我们大概只是一个格外有钱、格外『友善』的跨海洋行组织罢了。」

朱天权深深点头：「会长明鉴。如今，我们已将倭国彻底捏在手中，却不费一兵一卒。」

「既然如此，」方梦华微微一笑，那笑容中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从容，「那就把它精心培养成一个保留晋唐古风的『盆景』吧。你看他们那和服、木屐、榻榻米、枯山水，还有那对『物哀』、『幽玄』的追求，不正是从我们汉魏晋唐学去，却又在他们那封闭的岛国里变异保存下来的古风吗？」

「未来，当我们大明，连同高丽、交趾，一同在这工业化的康庄大道上狂奔，享受科技带来便利的同时，也必然要承受快节奏生活的压力和疲惫。那时，一个原汁原味、时光彷佛停滞在千年前的东方古国——倭岛，将是绝佳的心灵疗愈之所。这，或许是我们榨干其白银后，能给它留下的最好归宿，也是给未来的我们，保留的一处精神后花园。」

朱天权告退后，书房内恢复了宁静。

方梦华独自坐回案前，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心中默默盘算。从最初的那点种子资金，到如今海量回流…「前前后后，大概最终能有三亿两白银吧…」她轻声自语。

一个历史的画面突然闪过她的脑海，她不禁失笑，摇了摇头，语气带着一丝淡淡的嘲讽，不知是对谁：「马关条约…一个是真敢要，一个也是真敢给。罢了，这笔债，我们这算是提前预支了。」

她望向窗外，金陵城的轮廓在夕阳下显得格外清晰，充满了蓬勃的朝气。

「没有这笔倭银，就没有大明的今天。就当是…他们提前缴纳的保护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