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0章 血月与群星,阿莱斯顿之悲(1 / 2)
第420章血月与群星,阿莱斯顿之悲
“血月之下,祂不说话。人民的哭喊也无人回应。”
“他们说,信仰可以战胜饥饿,可以驱散病疫。”
“他们又说,只要足够虔诚,神明会赐你一块面包。”
“可面包已经涨到了十个苏勒。”
——《阿莱斯顿疫年日记匿名抄本》
秋风夹着霜意拂过阿莱斯顿的街道,城南的旧市集在灰蒙的晨雾中缓缓苏醒。
以往喧嚣嘈杂的叫卖声仿佛被谁按下了静音键,只剩下寒风中衣袍摩挲的沙沙声与鞋底在石板上拖曳的沉重脚步。
一排排摊位撑着破旧的篷布,摊贩们目光游移,神情比天气更冷。
蔬果摊上只剩下一堆干瘪的萝卜和青得发黑的叶子,面包摊前的长队像是沉默的石像林。
每个人都低着头,默默数着手中的铜币,眼神飘忽地望向那一块块黑面包——如今已是平民家庭负担不起的奢侈品。
“昨天还是五苏勒一斤,今天怎么……”
一位老妪站在摊前,拄着拐杖,浑浊的双眼盯着写在石板上的新价目。
她的声音沙哑微弱,却在寂静中格外刺耳。
摊贩头也不抬,淡淡答道:“新货一斤十苏勒,想要就快下单。后面还排着人呢。”
老妪哆嗦着把两枚铜币放在摊上,小心翼翼地说:“我……我只想买半块,给孙女熬汤。”
摊贩嗤笑一声:“你这是来买面包,还是来要饭”
“下一位!”他抬手一挥,两个守在一旁的年轻壮汉立即将老妇推开,动作粗暴,铜币滚落地上发出冰冷脆响。
老妇跌坐在地上,眼中泪水涌出却无声,她的双手依旧下意识地在砖缝里摸索着那两枚铜币。
“快滚,别在这儿装可怜。”
摊贩不耐烦地吐出一句,扭头笑着将一整筐面包递给旁边一个衣着考究的佣人。
那是贵族家里的管事,带着几名仆役,直接收走了半个摊位的货物——一袋袋包装好的面包堆在小车上,在阳光下竟透出一丝温暖的柔光。
阳光,也只眷顾他们了。
远处街角传来低声咒骂,一位中年工人踢着摊边的石头走过来:
“他们是从贵族专供线进货的,有圣母教会的标章,别说十苏勒,他们卖你二十都不犯法。”
另一个老工人跟着咧嘴苦笑:
“上周我媳妇去圣光救济会排队领配给,结果挤死人了两个,最后什么都没领到。现在是先付钱再祈祷,信仰能当饭吃”
几人说着,纷纷抬头看向不远处的圣母圣像——那尊矗立在市集广场上的金色圣像高举着面包与权杖,
如今在晨雾中只余一片模糊光辉,仿佛不再神圣,而像一场讽刺剧中定格的笑面偶人。
“说来说去,这都得怪上面的人。”
“女王搞什么仪式一天到晚禁出入,把商路全断了。”
“别提女王,小心耳朵被剁。”
低语蔓延开来,如同压在灰云下不肯散去的呛人雾气。愤怒尚未成型,但愤懑早已滋生。
……
晨曦时报社的编辑室中,司命静静坐在办公桌前,翻阅着最新送来的各区简报。他的指节敲在桌面,目光落在一张市集记者的手稿上。
——“南市粮价暴涨,面包从七苏勒升至十,队伍蔓延两街口。
市民低声抱怨,部分摊贩被指囤货。一名老妇因乞讨惹怒摊主遭推倒,伤情不明。”
另一张稿纸则来自郊区农业线的通讯员:
“新一轮歉收已成定局,多数农田今年虫患严重。
封城令后无法引入外援种子,部分村庄自愿焚田驱虫,但效果不彰。”
司命放下手稿,静静起身走到窗边。他望着窗外弥漫的灰雾,眉头深锁。
远处王宫尖顶在晨光中若隐若现,仿佛一柄直插天空的利刃,俯视这座陷入贫穷与沉默的城市。
“粮荒只是开始……”他低声自语。
烛光晃动,背后的资料架上,一迭标着“疫病”“死因不明”“资源配给”的档案文件已经开始堆高。
而城市的喉咙里,还未发出真正的哭喊声。
可司命知道,那只是因为人们还在咽口唾沫。
黄昏的阿莱斯顿比以往来得更早。
城南贫民窟上空,一轮尚未圆满的血月从乌云缝隙中探出半边脸,昏红而阴冷,仿佛浸透了旧血的伤口,默然俯瞰着地上的一切。
在肮脏的下水道口,一个男童倒在破布堆上,瘦得皮包骨,胸口微弱起伏。
他的额头滚烫,眼角渗出血丝,嘴唇已因脱水而干裂出白色死皮。他的母亲,
衣衫褴褛,神情呆滞地蹲坐在一旁,用一块湿布反复擦拭他通红的脸颊,手指颤抖如风中枯枝。
“他只是饿了……只是饿了……”她喃喃自语,声音像破损唱片般循环播放。
几步之外,三个流浪汉围坐在一堆枯木枝上,火堆中燃烧的不是柴火,而是一本撕掉封皮的教会圣典。
火焰舔舐着残破的金边书页,闪烁出幽诡的蓝白火光。
“听说北街又死了四个。”
“他们说,是病。”
“不是病,是邪灵。血月让死人也醒了。”
“去你的邪灵。”
第三个流浪汉冷笑一声,将一截烧剩的书角扔进火堆,“我在前线看过死人复活不是那种病态的活法,是血里长疮、嘴里喷脓、整个人烂着还能走路的那种。”
他话音未落,身后巷口忽然传来“咚”的一声闷响。
三人猛地转头,只见一名乞丐直挺挺地倒在街心,像木偶断线般无声抽搐。
他身上布满黑斑,鼻腔中流出暗红脓水,几个孩童惊恐地退后尖叫。
“瘟疫!是瘟疫!”
有人在街口大喊,瞬间引发恐慌。
人群蜂拥而散,脚步声、惊呼声、破布甩动的声响交织成一片,像一场闷在肺腑里的呐喊终于冲破了口腔。
市民惶然四顾,四处张望,唯恐下一刻倒下的就是自己。
但更多的,是茫然。
因为没人知道这到底是什么病。没人给他们解释。
晨曦时报编辑部的内务官梅斯急匆匆闯进主编办公室时,司命正蹙眉审阅一份新送来的死者名单。
梅斯脸色苍白,满头冷汗:“我们南区线的记者刚回来,说是贫民巷里出了事……很多人开始发热、咳血、甚至皮肤浮黑。
有的家庭整户整户地死掉,尸体被堆在门外没人敢碰。”
司命抬眼,冷静地问:“官方回应呢”
“教会派了几个修女去巡查,但只带了圣水和驱魔符。”
梅斯擦了擦汗,“医生……也没有几个敢去。说是感染的原因不明,怕出事。”
“典型的病征”司命翻阅一张草图,上面是通讯员描绘的尸斑分布和发病路径。
细节虽然潦草,但线条清晰地勾勒出一副……非自然的病变模式。血液塌陷,组织液腐化,不止是生病,像是整个生命系统在缓慢崩塌。
司命看得眉头越锁越紧。
“这不是普通的疫病。”他喃喃低语。
他的手指停在图中某一处斑点上,那里标注着“星状溃烂”。
那是典型的“瘟疫之灾”,只有在特定的秘诡场域长期存在的区域才会出现,是一种缓慢的体质崩坏——通常被归类为“星灾污染症候群”,
司命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缓解长期失眠带来的头痛,翻开那本半步瘟疫化身留下的书籍《灰星疫病论,尼古拉斯著》。
这意味着……这些人正在以极缓慢的方式,被“血月献祭”牺牲掉。
司命想起在十二秘骸之城,见到的尼古拉斯的那场星灾“试炼“,那位瘟疫化身的恐怖杰作
而如今,那种感觉又回来了——只是这一次,不是几百星灾秘骸,而是数十万阿莱斯顿的平民。
他忽然觉得指尖发凉。
“我需要所有病例的详细数据、分布图、死亡时间和下葬流程。”司命一字一句道,“不惜代价。”
“主编……您是打算……”
“这不是病,这是星灾。”司命转身,望向窗外已经被夜色吞噬的街道。
远处一座教堂的钟楼正在敲响,每一下钟鸣都沉重如祭奠。
他知道,瘟疫才刚刚开始。
他也知道,这不是梅黛丝的意图。
但这是她权力的延伸,是“血祭”撕开了这个城市的骨架后,流出的第一滩脓血。
腐臭的味道已经压过了面包烘炉的香气。
城南第二街的排水渠边,三具尸体被临时用麻袋覆盖着,苍蝇在布缝间乱舞,围观者却早已无力惊呼。
一个十岁不到的小女孩牵着婴儿一样瘦小的弟弟站在人群之外,目光呆滞地盯着那堆布袋。
她不明白“染病”意味着什么,只记得昨天那三个还和她抢水喝的人,此刻却像坏掉的玩偶一样一动不动。
“再往北也有人死了。”一个卖水的瘸腿老人喃喃,语调冷漠到像在谈论天气。
几个女人掩着鼻子路过,却又忍不住回头看,仿佛想在这一幕中找出什么能解释眼下疯狂世界的理由。
但什么都没有。只有腐烂、干涸和不再响起的教堂钟声。
钟声响起了——只是在更高处。
阿莱斯顿王宫内,祭祀塔顶层的穹顶天宫正低声吟诵着一种已不为世人熟知的祭文,来自远古教典《真月赞章删修卷》的秘密章节。
熏香从天顶洒落,混着幻金与月蓝草的粉末,使整座塔内弥漫着如梦似幻的香雾。
帷幔缓缓摆动,透出温泉蒸汽中的白金圣袍身影。
梅黛丝女王正斜倚在圣泉边,赤足浸于水中,闭眼沉思。
她的面容冷艳如雕塑,身后垂落的长发被黄金发带盘成「三重律冠」,象征神性三一的主权、孕育与毁灭。
女侍一字排开,焚香、更衣、持镜,恍若信仰机器的零件。
“陛下。”红衣主教轻步前来,在香雾外低声禀报,
“疫病已确认波及六个教区,贫民和低信徒病死者突破三百人。部分教会志愿队请求调配圣银储备与愈灵水以救急。”
女王睁开眼,眼中没有一丝涟漪。
“……圣银不是用来救愚民的。”她的声音清澈得仿佛圣泉本身,“是留给真正信仰者,迎接神启降临的赎礼。”
红衣主教迟疑片刻,又低声:“可病者中或有忠诚之人……”
“忠诚”梅黛丝微微一笑,那笑如神祇俯瞰流民的悲悯,“真正的忠诚,不惧死。”
她缓缓起身,圣袍在水面拖曳出细细涟漪,如血在蔓延。
“死者,是神的剪刀,替我修剪这个世界的病枝腐根。”
她走向窗前,推开半扇祭祀雕窗。窗外是阿莱斯顿无尽的屋顶与烟雾,远处隐约可见贫民区升起的黑烟,像燃尽的献祭。
“若疫病能让他们跪倒,痛哭,忏悔——那便是星灾之兆的钟鸣。”
“万象已衰,吾主将至。”
她仰头望天,一道血月残光正从阴云中刺穿而下,照亮她的面庞。
一名生病的年轻母亲抱着奄奄一息的孩子,在教堂门外哭喊。
“救救他!请给他一口水!我是教会的信徒,我一直有来祷告,我捐过供奉……”
木门紧闭,无人回应。
几个教士在门后低声祷念,仿佛怕声音透出去会被瘟疫污染。
母亲跪倒在门前,额头砸地,泪水与血一同流下。
但神没有回应。
梅黛丝轻轻吟诵起古语祷言,四周香火腾起,宛如血月在水面绽开的倒影。
她低声呢喃:
“吾主之目已启。”
“愿此地化作神国之脊梁。”
“愿血与病,净化众生愚行。”
“愿凡骨倾倒,星门开启。”
在这一刻,她不再是一个女王。
她是她自己梦中的神祇。
是掌控献祭的繁育圣母。
是星灾血月下的祭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