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7章 宋时借妾:生子归宗录(1 / 2)
汴京三月,金明池边的柳丝刚抽了嫩黄,枢密院编修李之仪家的偏院,就传出了瓷碗砸在青砖上的脆响。
王氏端着刚温好的参汤站在门口,见自家夫君李之仪正背着手来回踱步,地上碎瓷片溅得到处都是,连案上那本刚誊抄完的《资治通鉴》都沾了些汤渍。她没敢进去,只轻轻咳了一声,就见李之仪猛地回头,眼底满是躁意。
“汤放那儿,滚出去。”李之仪的声音沉得像浸了冰,王氏手一抖,参汤晃出几滴在托盘上,忙躬身放下东西,脚步轻得像猫似的退了出去,连门都没敢关严。
屋内,李之仪走到案前,指尖摩挲着案角那封来自杭州的信。信是好友秦观写的,字里行间满是无奈——秦家三代单传,秦观娶了两任妻子,都没生下一儿半女,如今老母亲卧病在床,唯一的心愿就是能抱上孙子,秦观实在没办法,才给李之仪写了这封信,想要求他“借”小妾苏卿一用,等苏卿生下孩子,就立刻归还,还愿意拿出百两白银作为补偿。
李之仪盯着信上“借妾”两个字,气得胸口发闷。他与秦观是同科进士,相识十余年,平日里称兄道弟,怎么也没想到秦观会提出这种荒唐要求。可转念一想,秦观的老母亲他也见过,去年还特意送过补品,如今老人家病重,要是连这点心愿都了不了,恐怕撑不了多久。更重要的是,他如今在枢密院只是个编修,官阶低微,秦观的岳父在吏部任职,日后若能得他照拂,自己的仕途说不定能更顺些。
正纠结着,门外传来轻轻的脚步声,苏卿端着一盆清水走了进来。她穿着一身月白色的襦裙,头发用一支银簪挽着,脸上没施粉黛,却难掩清丽。苏卿是李之仪三年前从花楼赎回来的,性子温顺,手脚又勤快,平日里把李之仪的饮食起居照顾得妥妥帖帖,李之仪对她虽没有多深的情意,却也多了几分看重。
苏卿刚要弯腰收拾地上的碎瓷片,就被李之仪拉住了手腕。她抬头看向李之仪,眼里满是疑惑,却没敢多问,只乖乖地站在原地。
“苏卿,有件事,我要跟你说。”李之仪的声音缓和了些,拉着她走到椅子旁坐下,自己则坐在对面,斟酌着词句,“我好友秦观,你也见过的,就是去年来家里赴宴的那位秦公子,他家里出了点事,急需一个能生养的女子……”
苏卿的身子猛地一僵,手里的帕子掉在了地上。她虽性子软,却也不傻,李之仪这话里的意思,她瞬间就听明白了。她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可看着李之仪不容置疑的眼神,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只是眼眶悄悄红了。
“你放心,”李之仪见她没反驳,心里松了口气,又补充道,“只是借你过去一段时间,等你生下孩子,就立刻把你接回来,秦观还答应给百两白银,到时候我给你买些首饰,再给你单独收拾一间院子,不让王氏欺负你。”
苏卿低下头,盯着自己的衣角,声音细若蚊蚋:“老爷做主就好。”
李之仪见她同意了,心里的石头彻底落了地,当下就提笔给秦观写了回信,约定三日后,让秦观派人来接苏卿。
三日后一早,秦观就亲自来了李府。他穿着一身藏青色的锦袍,脸上带着几分愧疚,见到李之仪,连忙拱手道歉:“之仪,这次的事,实在是委屈你和苏卿姑娘了,日后若有需要,秦某定当万死不辞。”
“元好(秦观字元好),你我兄弟一场,说这些就见外了。”李之仪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喊来苏卿,“东西都收拾好了?跟秦公子走吧,好好照顾自己。”
苏卿背着一个小小的包袱,走到李之仪面前,屈膝行了一礼,又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眼神冷漠的王氏,最终还是咬了咬唇,跟着秦观走出了李府。
秦观的马车停在府门外,车厢里铺着厚厚的锦垫,还放着一个暖炉。秦观请苏卿上车后,自己也坐了进去,却刻意与她保持着一段距离,轻声说道:“苏卿姑娘,委屈你了,到了秦家,我会安排人好好照顾你,绝不会让你受半点委屈。”
苏卿没说话,只是掀开车帘,看着外面不断后退的街道。汴京的清晨很热闹,挑着担子的小贩、赶着上学的孩童、提着篮子的妇人,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烟火气,可这一切,都与她无关了。她就像一件被主人借来借去的物件,没有选择的余地,只能任由别人安排自己的命运。
马车走了约莫一个时辰,终于到了秦府。秦府比李府大些,门口的石狮子雕刻得栩栩如生,门口的仆役见马车来了,连忙上前迎接。秦观先下了车,又转身扶苏卿下来,领着她往府里走。
刚进大门,就见一位穿着深色褙子的老妇人坐在大厅的椅子上,脸色苍白,精神萎靡,旁边站着几个丫鬟,正小心翼翼地伺候着。秦观连忙走上前,躬身说道:“娘,儿子把人带来了。”
老妇人缓缓睁开眼睛,目光落在苏卿身上,上下打量了一番,又拉过苏卿的手,摸了摸她的手腕,声音沙哑地问道:“多大年纪了?身子骨怎么样?”
“回老夫人,民女今年二十岁,身子还算康健。”苏卿规规矩矩地回答,心里却有些紧张,手心微微出了汗。
老妇人点了点头,叹了口气:“好孩子,委屈你了,要是你能给秦家生下个孙子,老身定不会亏待你。”说完,就吩咐丫鬟把苏卿带去后院的“静云轩”,又让厨房准备些滋补的饭菜,给苏卿补身子。
静云轩布置得很雅致,院子里种着几株海棠,正开得热闹,房间里的家具都是新的,被褥也都是干净的丝绸。丫鬟把苏卿安顿好后,又端来饭菜,都是些鸡鸭鱼肉,还有一碗乌鸡汤,说是老夫人特意让人炖的,补气血的。
接下来的日子,苏卿就在静云轩住了下来。秦观每天都会来看她,有时会跟她聊聊天,说些汴京的趣事,有时会给她带些点心、首饰,态度温和,从没有过过分的举动。苏卿心里有些疑惑,她以为秦观会迫不及待地要她履行“约定”,可秦观却一直很克制,这让她心里稍微安定了些。
直到半个月后的一天晚上,秦观又来了静云轩。那天他喝了些酒,脸上带着几分醉意,手里还拿着一瓶酒。他走进房间,让丫鬟都退了下去,然后坐在桌子旁,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又给苏卿倒了一杯,递到她面前:“苏卿姑娘,陪我喝一杯吧。”
苏卿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酒杯,小口地喝了下去。酒很烈,呛得她咳嗽了几声,秦观见状,连忙拍了拍她的背,语气里带着几分歉意:“是我不好,忘了你不能喝酒。”
苏卿摇了摇头,看着秦观,轻声问道:“秦公子,你为什么一直……”她话没说完,却也知道秦观明白她的意思。
秦观苦笑了一声,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说道:“我知道这样对你不公平,你本是之仪的妾室,却被我借来,我若是再强迫你,岂不是连禽兽都不如?只是我娘的身子越来越差,大夫说她恐怕撑不了多久了,我也是实在没办法,才出此下策。”
苏卿沉默了,她能理解秦观的难处,也能体会到老夫人的期盼,可一想到自己的处境,心里就一阵酸楚。她抬起头,看着秦观,眼神坚定了些:“秦公子,既然我已经来了,就会遵守约定,你不用有顾虑,只要能让老夫人安心,民女没什么委屈的。”
秦观愣住了,他没想到苏卿会这么说。他看着苏卿清丽的脸庞,看着她眼里的坚定,心里忽然生出一股异样的情愫。他知道自己不该对苏卿有这种想法,可他控制不住自己——苏卿温顺、善良,还善解人意,比他那两任妻子都要合他心意。
那天晚上,秦观留在了静云轩。房间里的烛火摇曳,映得两人的影子在墙上晃动。秦观没有强迫苏卿,而是一点点地温柔呵护,苏卿起初还有些抗拒,可在秦观的温柔攻势下,渐渐放松了下来,最终还是顺从了他。
从那以后,秦观就经常住在静云轩。他对苏卿越来越上心,不仅每天都会来看她,还会亲自陪她吃饭、散步,甚至会跟她一起在后院的小厨房里做饭。苏卿也渐渐对秦观动了心,秦观的温柔、体贴,让她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温暖——在李府的时候,李之仪对她虽好,却更多的是把她当成伺候人的丫鬟,从没有像秦观这样,把她放在心上。
王氏很快就知道了秦观和苏卿的事,心里又气又妒。她本来就看不惯苏卿,觉得苏卿抢了她的风头,如今苏卿去了秦府,不仅没受委屈,还得了秦观的宠爱,这让她心里很不平衡。于是,她就开始在李之仪面前说苏卿的坏话,一会儿说苏卿忘了本,在秦府过得舒服了,就不想回来了;一会儿又说苏卿肯定是故意勾引秦观,想趁机留在秦府,做秦夫人。
李之仪一开始还不信,可架不住王氏天天在他耳边念叨,心里也渐渐起了疑心。他给秦观写了几封信,想问问苏卿的情况,可秦观要么是找借口推脱,要么就是只说苏卿一切安好,不肯多说一句。这让李之仪更加不满,觉得秦观是故意疏远他,也觉得苏卿可能真的像王氏说的那样,不想回来了。
与此同时,苏卿发现自己怀孕了。那天早上,她起床后觉得一阵恶心,吃不下东西,丫鬟连忙去告诉了秦观和老夫人。老夫人听说后,高兴得差点从床上跳起来,连忙让人去请大夫。大夫诊脉后,确定苏卿怀了身孕,老夫人更是喜极而泣,拉着苏卿的手,不停地说:“秦家有后了!秦家有后了!”
秦观也很开心,他抱着苏卿,激动得说不出话来。从那以后,秦观对苏卿更是呵护备至,不仅让丫鬟24小时守在她身边,还特意请了宫里的太医,定期来给苏卿诊脉,调理身体。老夫人也时常派人给苏卿送些补品、衣物,静云轩里的下人,对苏卿也更加恭敬了。
苏卿怀孕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李之仪耳朵里。李之仪又喜又怒,喜的是苏卿怀了孩子,只要孩子生下来,他就能兑现和秦观的约定,把苏卿接回来,还能得到秦观的帮助;怒的是,他听说秦观对苏卿越来越宠爱,甚至把静云轩当成了正房来打理,这让他觉得自己的颜面受损——苏卿毕竟是他的妾室,如今却在秦府享受着正房的待遇,传出去,别人都会笑话他。
于是,李之仪就亲自去了秦府,想要把苏卿接回来。可秦观却不同意,说苏卿现在怀着孕,身子不方便,路上颠簸,万一出了什么事,不仅孩子保不住,苏卿的性命也会有危险,等苏卿生下孩子,坐完月子,再把她送回李府。
老夫人也帮着秦观说话,说苏卿现在是秦家的功臣,不能让她受半点委屈,李之仪要是实在担心,可以经常来秦府看望苏卿,但接回去是绝对不行的。
李之仪没办法,只能悻悻地离开了秦府。回到家后,他把一肚子的火气都撒在了王氏身上,王氏不敢反驳,只能偷偷抹眼泪,心里却更加记恨苏卿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苏卿的肚子越来越大,行动也越来越不方便。秦观几乎每天都陪着她,晚上还会亲自给她揉腿、讲故事,两人的感情越来越深。苏卿心里有些矛盾,她既希望孩子能平安出生,让老夫人安心,又害怕孩子出生后,自己就要离开秦观,回到李府去——她已经习惯了秦观的陪伴,习惯了秦府的生活,再也不想回到那个冷冰冰的李府了。
秦观也看出了苏卿的心思,他抱着苏卿,轻声说道:“卿卿,你放心,等孩子生下来,我不会让你回李府的。我会跟之仪说清楚,我愿意用双倍的白银补偿他,还会请我岳父帮忙,给他升一级官,我相信他会同意的。”
苏卿靠在秦观怀里,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可是,我是他的妾室,要是不回去,别人会说闲话的,对你的名声也不好。”
“我不在乎别人怎么说,”秦观紧紧抱着苏卿,语气坚定地说,“我只知道,我不能没有你。自从你来了秦府,我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快乐,我不想失去这份快乐。”
苏卿听了秦观的话,心里既感动又温暖,她知道秦观是真心对她好,可她也知道,这件事没那么容易解决——李之仪肯定不会轻易放过她,毕竟她是他的妾室,还怀了秦家的孩子,李之仪怎么可能心甘情愿地把她让给秦观?
果然,没过多久,李之仪就又来秦府了。这次他带来了几个家丁,态度强硬,说苏卿是他的人,不管怀没怀孕,都必须跟他回李府,要是秦观不肯放苏卿走,他就去官府告秦观,告他强占他人妾室,败坏纲常伦理。
秦观也没示弱,说苏卿现在怀着秦家的孩子,是秦家的人,绝对不能跟李之仪走,要是李之仪敢闹到官府去,他也不怕,反正理在他这边——当初是李之仪自愿把苏卿借给他的,现在苏卿怀了孩子,他只是想等孩子生下来再送苏卿回去,并没有强占的意思。
两人吵得不可开交,差点就动手打起来。就在这时,苏卿扶着丫鬟走了出来,她脸色苍白,捂着肚子,轻声说道:“你们别吵了,我跟李老爷回李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