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传信(71-73)(1 / 2)
第65章传信(71-73)
“怎么了?”褚玄云并没有转过身来,只是微微侧着脸。暮色消散,银蓝色的天际带着点冷冽的月光,将他下颌分明的线拉得明显。
如果这时候和他说关于谢听之的事情,师兄会不会觉得自己割舍不掉过去,成不了大器?
虞乔卿突然不敢问了。
然而褚玄云心知肚明,他长长地叹一口气,整个人面向虞乔卿,一字一顿道:“拦下信件的事情,你都听他说了?”
这里的他自然指的是谢听之,既然两人见面,依照那个少年的性子,绝对不会暗中吃瘪,说不定还会故作软弱反击一波。
褚玄云早就知道他绝非虞乔卿口中说的那般良善。
“我不明白。”短短的四个字让褚玄云失神片刻。
虞乔卿从未有这样的语气和他说过话,也许在她的心目中,自己一直是值得敬重的师长。
褚玄云没有否认,他旋即想好了说辞,清凌凌的视线望进少女眼底的最深处,似乎要将她的心中所想,全都勾勒出来。
虞乔卿,你对这位异父异母的继弟,究竟怀抱着怎样的心思呢?
“如今正是关键时刻,你如果还是被过去的那些事情所累,日后只会影响我们的计划,”未等虞乔卿开口,他又快速补充一句,“难道你忘记王后是怎么对左相府了吗?”
只有一遍一遍加深心目中的仇恨,才不会被儿女之情困住。
褚玄云是自私的,既然自己没有办法得到虞乔卿的另眼相待,他也不希望心中的人对另一位少年生出情愫。
更何况,还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遇到紧急情况甚至自己都保不住的废物。
果然,被他这么一问,虞乔卿的眼底划过片刻犹疑,却还是屈服地颔首,“卿卿知道了,多谢师兄提点。”
褚玄云轻笑一声,不知道是在笑别人还是自己,在这样安静的环境下尤为明显。
眼底只剩下白中夹杂着泥泞的衣角。
等到那如空谷幽兰的清香不再萦绕四周,虞乔卿才缓缓吸一口气。方才的褚玄云难得语气中带着严肃,这还是头一次她在男子的身上感受到威压。
“师兄,抱歉了。”似乎是喟叹,直到视线中的白衣男子彻底消失不见,虞乔卿才回到竹屋。
明明只是一日,她只觉得像是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
飞花阁从来都不是她的归宿,这样的认知在谢听之再次出现在自己眼前,还是让虞乔卿意识到了。
就算褚玄云和云聆那些人尽量给自己家的温暖,可在左相府被一把火烧得殆尽时,自己就是一抹无处安放的幽魂。
只有谢听之,只有他和自己一样。
褚玄云说的那些话,虞乔卿的确放在心上,但她更遵从自己的内心。
谁说和谢听之保持联系就是割舍不掉过去,就是懦夫?
就是因为被仇恨洗礼,所以她才要更加正视过去。
思及此,虞乔卿走到竹窗前,微凉的月色在桌面上铺洒一层碎银,倒映出少女窈窕玲珑的身形。她指尖凝结出金色的光芒,在薄如蝉翼的信纸上缓缓比划着。
*
玄光山。
池雪羽在谢听之的洞府处蹲守良久,迟迟不见少年的身影。听演武场的那些小弟子说,谢听之练剑练到一半,突然感应到什么,扔下手中的事情,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眼见着夜色爬上枝头,她打了个哈欠。
之前放的那些狠话,自然被她抛弃到九霄云外去了。
窸窸窣窣的响声钻入耳中,让略微有些睡意的女子一个激灵,她站起身来,只见视线尽头的石子路上出现一个朦胧的身影,虽然看不明晰,但千万遍的余光还是让她一下子认出来是谢听之。
“师弟!”见到谢听之,池雪羽欢呼雀跃起来,随后似乎是想到什么,又立马整理自己的着装,调整面容,好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高兴。
若是同门的后辈见到她这副模样,估计会惊掉下巴。平日里如高岭之花的师姐居然也会有如此小心翼翼的时候,简直不敢让人相信。
谢听之自然也看到池雪羽,微不可察地蹙起英气的眉毛,嘴唇紧抿成一条细线。
他已经三番两次拒绝这个池雪羽,可是她表面上答应,没过几天又来找他,实在是让谢听之头痛。
“师姐。”虽然心中有诸多不满,但还是要装一装的,不然背地里看他不爽的小弟子又要暗暗编排他没有礼数。
“你去哪里了?”女子的容颜在影影绰绰中更显得艳丽,鼻尖闻到一丝不太明显的血迹,显然出了什么事情。
“你受伤了?”一想到这种可能,池雪羽的心也不由得提起来,可是随后又仔细分辨,谢听之身姿挺拔站在那里,眼底的光明明灭灭,纵然眉眼间看出来疲惫和不爽,可确实不像受伤的样子。
那应该是别人的。
思及此,池雪羽长叹一声,从怀中掏出一个精致的瓷瓶,递到谢听之的面前,“估计也没人敢对你怎么样,但以防万一,这个给你了。”
谢听之看都不看一眼池雪羽的东西,目光越过她的肩膀,不紧不慢看了眼她身后的人,恭敬又疏离道:“掌门。”
听到谢听之所说的话,池雪羽浑身僵硬,缓慢转头,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掌门。”
伟岸身形的男子隐没在昏暗中,让人看不清面容,只是黢黑的瞳孔带着几分凌厉。池雪羽虽说不上怕,但自己好歹也是他一手带大的,被撞见这样的场面,总会有些尴尬。
宿宣不怎么接管门派内的事务,却也有耳闻。自从谢听之来了,池雪羽隔三差五来找,差点荒废了修炼。
“您怎么在这里?”和宿宣对视的片刻,池雪羽能够清楚地感知到他身上没有来的不满,兴许是因为自己座下得意的大弟子这副模样着实难看,女子的态度也冷下来,声线生硬没有波动。
宿宣双手背在身后,忽地笑了,从暗处走出来,借着稀薄的月光,总算能够勾勒出颇有几分英姿的面庞。
谢听之有些烦闷,今日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加上褚玄云和虞乔卿,不愿因为池雪羽而面对掌门的责罚,率先开口,“既然师姐和掌门有要事相商,听之不便打扰,告辞。”
池雪羽听到少年清冷的声音,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这小子居然想把自己撇干净开溜。
奈何谢听之根本不给她反应的时间,冲着宿宣颔首,算是打了个招呼,如此一看,确实如他所说那般“失礼”。
很快,原本热闹的洞府只剩下两个人,池雪羽从鼻腔中轻轻呼一口气,不情不愿道:“掌门。”
“离开这里再说。”宿宣来无影去无踪,等到池雪羽反应过来的时候,耳边只剩下越来越远的脚步声。
谢听之阖上房门,揉了揉太阳xue,指尖轻轻一点,银白色的光芒流泻出来,缠绕在蜡烛上,点燃一小簇火苗。
烛光在他的眼底跳跃,少年走到桌前,给自己斟了杯茶,似乎是想到什么,指尖紧了紧,颇有些烦躁地放下茶盏。
茶水从他的嘴角留下,谢听之鲜少会这般失态。在左相府的那些时日,他一直是翩翩公子的形象,如今心中也酝酿了一些不为人知的邪恶隐秘念头。
“咕咕,咕咕咕……”
鸽子的叫声由远及近,尖尖的喙敲击着木窗,发出笃实的响声,也引起谢听之的注意。
强烈的预感卷席着少年的心,谢听之缓慢挪动到窗边,解下那信纸,见上面烫金凸起的飞花纹路,一个大胆的想法成形。
可又怕是自己的期望落空。
等到鸽子飞离,谢听之才关上窗户,展开卷曲的信纸,看到熟悉的簪花小楷,心中被喜悦冲击,像是海水涨潮,一寸一寸润湿躁动的心。
真的是虞乔卿寄来的。
他以为还像从前不待见自己,连多看一眼都觉得脏污了眼睛。
谢听之没有像往常那般一目十行浏览,这一次他解读得格外耐心,嘴角也忍不住翘起,笼罩在心口的阴霾一扫而空。
比起长篇大论,虞乔卿的每一句话都很简短,只是普通的话家常,比如问问谢听之最近过得怎么样,当日左相府出事的时候究竟发生了什么之类。
然而仅仅是这样,就能够让谢听之心花怒放。
对于谢听之来说,这一夜注定难眠。
*
第二日早晨,虞乔卿朦胧间听到外面有人说话,坐起身来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
身上的锦被应当是云聆见到了怕她受凉,这才盖在身上。
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发现木桌上不知何时摆放了一张整整齐齐的信纸,边缘都被人精心包起来,生怕一不小心弄坏了。
不用想,肯定是谢听之寄过来的。
虞乔卿心中如暖流逐渐流淌,让她浑身舒畅。不过她倒是没有忙不叠打开信,先用除尘术将自己好好拾掇好,才走马观花粗略看个大概。
并非是她不想看,而是当虞乔卿拿起那薄薄的信纸时,云聆突然从外面闯进来。
这样大的动静惹得虞乔卿一个激灵,慌忙间把信捂在桌上,倒是那个小姑娘面色倏然红了,“不好意思啊卿卿,贸然闯进来了。”
若是放在以前,这样没规矩的小丫鬟是要被虞乔卿狠狠罚上一顿的,可她现在只是飞花阁一个修为平平的小弟子。
虞乔卿揉了揉紧皱的眉心,没有正面回答她的话,反问道:“怎么回事,慌慌张张的。”
“师兄说要见你,现在正在议事堂等你呢。”
随着云聆的一句话,虞乔卿颔首,待到小姑娘走后,才拿起信纸,囫囵塞到枕头底下,朝着议事堂的方向走去。
褚玄云一大早把虞乔卿叫过来,的确是有要紧的事情。
议事堂内不知道焚的什么香,像是草木燃烧又不熏人,和檀香结合得巧妙,虞乔卿不满的心绪也一扫而空。
看着坐在上首的褚玄云手执毛笔,见他过来,将笔搁置在架上,朝离自己不远的位置扬了扬下巴。
“师兄一大早扰人清梦,要不是什么要紧事,我可要生气了。”只是一句开玩笑的话,褚玄云听起来分外顺耳,原因无它。
在左相府出事的那么多天,虞乔卿一直沉浸在悲痛中,也和自己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虽然不越界,但也不见亲近。
如今和他开起玩笑,这一点也让褚玄云唇角上扬,露出一个温润的笑,“卿卿今日心情不错?”
只是一句普通的问候,虞乔卿盘坐在垫子上的身子不自然地僵硬起来,背也挺直,见褚玄云的脸上没有恼怒,暗暗松一口气。
若是让他知道自己违背意思私下和谢听之往来,不知道又会如何说她。
今日的好心情确实是谢听之给的。
褚玄云对此一概不知,清了清嗓子,一想到接下来要和她说的话,眼角的笑意也消失了。
他从众多摞起来的文书中抽出来一本,并没有掀开,指尖轻轻点着,发出有节奏的敲击声,“是关于昨日一事。”
一提到这个,虞乔卿神情也沉淀下来,身体前倾作出一个聆听的动作,垂放在膝盖前面的手蜷缩着,流露着此刻紧张的心情。
昨日在城内被追杀,还有龚淮现身。一切都是曹扬怀不够谨慎,不过两人身为修士没有第一时间发现异样,错误也不能全部推到她的身上。
这也给两人敲响一个警钟,白伏早就盯上他们了,而且知道曹扬怀和他们暗中往来。
这才是最麻烦的。
“昨日那么多黑衣人现身,个个都身怀灵力,确实不太正常。”褚玄云的一番话让虞乔卿陷入沉思,按道理来说,大部分的修士都在修真界,昨日确实不太正常。
除非特殊状况,修士不得干预旬国内政。白伏显然违背,在背后养了一大批修士。
“可是那么多,短时间内培养不太可能,白伏早就等着这一天了。”虞乔卿细细思索,缓慢得出这样的结果,却被褚玄云摇头否决掉。
“白伏年岁并不大,修士更为长寿,况且那些人的修为不低,明显不是她在登上后位培养的,”说完这句话,褚玄云眉头皱得更深,深邃的眼中也划过疑惑,“可是在入宫之前,如果右相有异心,倒也不是说不通……”
“可是最让人觉得奇怪的是,右相的父辈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县令,晚年调到京师混了个末等官,右相世袭他父亲的爵位,爬到今天的位置。”
虞乔卿顺着褚玄云的话接着说下去,越来越觉得右相是个老狐貍。往日她的父亲总是一口一个白家,可真的要深究起来,白家的底蕴并不比左相府身后多少。
那修士如果是从右相的父辈开始培养,倒是说得通。只是培养一个修士的成本极高,一个县令显然不可能那样。
虞乔卿擡头,见褚玄云陷入沉思,
“师兄的意思是?”她心中大约猜到褚玄云的猜想,果然,男子擡头,手在掌下的文书上碰了碰。
“白伏应当是用了什么邪术,让那些修士短期内修为大增。”
“可是这样的做法肯定有弊端吧。”想到这一层,虞乔卿的眼睛亮了亮。
如果他们真的用歪门邪道来源源不断“造出”修士,以他们飞花阁的实力,就算加上玄光山也不一定是对手。不能鲁莽,只能智取。
这样在短期内大量增加修为的术法必然有缺陷。
褚玄云赞许地看了看虞乔卿,她能够马上领悟自己的意思,不知道是默契还是……
发觉自己的思绪飞到九霄云外去了,他剧烈咳嗽着,压下心中那点念头。
罢了,现在先不想这些。
他今日叫虞乔卿过来,只是告诉她一件事情。本来犹豫着,但想到她和王后之间的纠葛,有必要一一交代。
褚玄云相信虞乔卿不会做出冲动的事情,她不再是刚入飞花阁的小姑娘,也渐渐有了大局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