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2章 未公开的战时日记(2 / 2)
\"为证'清白',不得不派小股部队袭扰八路军根据地,做给钱看。战后见老乡屋舍被毁,老妪抱烧焦的纺车痛哭,心如刀绞。晚写检查报告,掷笔长叹:抗日将士竟相残杀,亲者痛仇者快!\"
字迹在这里变得模糊,纸面有水滴的痕迹。是雨水?茶水?还是泪水?于小梅不敢确定。
她继续往后翻,12月7日的记载出现了转折:
\"振唐秘报:钱派人监视我部电台。即召振唐、赵铁柱(警卫连长)密议,决定:一、与八路联系改用最原始的人力传信;二、重要会议改在野外进行;三、...\"
于小梅屏住呼吸。李振唐、赵铁柱——这些名字她在爷爷的老部下口中听说过,都是最忠诚的战友。日记里短短几句话,勾勒出一幅惊心动魄的画面:在抗击日寇的同时,爷爷还要防备背后的暗箭。
窗外,1973年的秋雨仍在继续。于小梅捧着日记本,仿佛捧着一段滚烫的历史。她终于明白为何爷爷要她等\"合适的时候\"再公开这些日记——即使在二十多年后的今天,这些内容仍然太过敏感。
最破旧的一本藏在匣子最底层,封面已经脱落,用麻线粗糙地缝在一起。于小梅小心翼翼地打开,发现这是1941年的记录。
6月3日的记载让她浑身发冷:
\"接重庆密电,称我部'通共有据',令即剿灭附近八路军游击队。何其荒谬!当前日伪正集结兵力准备扫荡,若自相残杀,正中敌计...\"
接下来几页明显被火烧过,边缘焦黑卷曲,残缺处勉强可辨:
\"...派振唐秘密联系张铁山(原东北军弟兄,现八路游击队长),约定互不攻击...若重庆知晓,必以通敌论处...\"
\"...铁山派人送来日军布防图,价值连城。即部署兵力准备伏击...\"
\"...钱耀祖发现电台记录,质问与谁联络。谎称侦查日伪电台,钱将信将疑...\"
于小梅的手不住颤抖。这些残缺的文字背后,是一个个惊心动魄的故事——爷爷如何在国共摩擦的夹缝中坚持抗战,如何在军统特务的监视下与八路军合作,如何在\"通共\"的罪名威胁下保全部队...
7月12日的记载更为惊人:
\"今日险遭不测!骑马视察前线,坐骑突然惊蹶,险些坠崖。赵铁柱检查发现马鞍下有细针三枚。此事只告振唐,令秘密调查...\"
7月15日:
\"铁柱报:马的伙夫小刘失踪。钱耀祖称其'通敌潜逃'。何其巧也!然无证据,只好隐忍。晚与振唐密议至深夜,决定:一、加强警卫;二、重要文件皆由铁柱保管;三、...\"
这些文字让于小梅脊背发凉。她从未想过,在抗击日寇的前线,爷爷还要面对来自\"自己人\"的生命威胁。
翻到8月的一页,一段被反复涂改又重写的话格外醒目:
\"今日见报,重庆方面称我部'消极抗日'。怒极!五十一军伤亡过半,何来消极?振唐劝我写辩解信,吾掷杯于地:'战士血写的战绩,何须笔墨辩解!'\"
台灯下,于小梅看见这页纸上有些凹凸不平——那是爷爷当年用力写字时留下的压痕。七十多岁的老人笔迹已经颤抖,但三十多年前的愤怒却穿透时光,依然力透纸背。
最后一本战地日记停留在1942年8月,比前几本都要整洁,但字迹却最为凌乱,仿佛写作者处在极度的焦躁中。
8月12日的记载尤为沉痛:
\"接调令即刻赴渝。将士们跪地哭留,吾亦泪洒衣襟。铁柱、振唐等老部下执意随行,然上峰明令只准带副官一人。晚与众将痛饮,醉中铁柱献匕首一柄,言'防小人之用',闻之心酸。临行埋枪三百支于指挥部后山,留待抗日志士取用。此去凶吉难料,唯愿山东父老记住:学忠与弟兄们,从未负这片山河...\"
字迹从这里开始变得断续模糊,像是写字的人手在颤抖。于小梅想象着当年情景:爷爷站在沂蒙山上,望着他率领将士们奋战五年的土地,明知此行凶多吉少,却不得不服从军令...
日记本最后夹着一张照片。于小梅轻轻取出,看到年轻的于学忠站在沂蒙山巅,背后是无边的群山。将军的军装已经洗得发白,但腰板挺直如松,目光坚毅地望向远方。照片背面题着\"还我河山\"四字,墨迹力透纸背,几乎戳破相纸。
她忽然想起爷爷书房里挂着的那幅字,也是\"还我河山\"四个大字。小时候她问过出处,爷爷只说\"是岳飞的话\",再不多言。现在她明白了——那不仅是岳飞的话,更是爷爷和无数抗日将士的誓言。
\"小梅...\"
微弱的呼唤把于小梅从历史中拉回现实。她抬头看见爷爷不知何时已经醒了,正艰难地撑着身子想要坐起。
\"爷爷!别动,我来扶您。\"她急忙放下日记本,跑到床前。
老人摇摇头,指着书桌上的钢笔:\"拿...拿来...\"
于小梅取来爷爷常用的那支老式钢笔——她记得爷爷说过,这是1945年抗战胜利时一位老部下送的礼物。
老人颤抖的手接过钢笔,又指向檀木匣:\"最后一本...拿出来...\"
于小梅照做。她发现匣子最底层还有一本薄薄的小册子,封面上写着\"1945-1949\"。
\"这个...还没写完...\"老人艰难地说,突然又咳嗽起来,这次咳出了一口鲜血,溅在洁白的被单上,像极了日记本上那些陈旧的血迹。
\"爷爷!我去叫医生!\"
\"不...先听我说...\"老人死死抓住孙女的手,力道大得惊人,\"日记里...那些人...铁柱...振唐...他们还活着的话...把这支笔...\"
话未说完,老人的手突然松开,钢笔掉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于小梅惊恐地发现爷爷的眼睛正在失去神采。
\"爷爷!爷爷!\"她大喊着,同时拼命按响了床头的呼叫铃。
1973年的秋雨仍在窗外下着,像一场无尽的哭泣。于小梅跪在地上,捡起那支钢笔,发现笔帽上刻着两个小字:\"铁柱\"。
她突然明白了什么,转身去翻1942年的日记,在最后一页发现了一行以前没注意的小字:\"铁柱赠笔,言重逢之日再索还。明知难有重逢日,不忍拒绝,暂且收下。\"
泪水模糊了视线。于小梅紧握着钢笔,看向床上安详睡去的老人,又看向桌上那些泛黄的日记本。她知道,爷爷交给她的不仅是几本旧日记,更是一段被刻意遗忘的历史,一份等待完成的责任。
窗外,一阵强风吹来,翻动了日记本的纸页,发出沙沙的响声,仿佛那些长眠地下的将士们在低语。雨声中,于小梅似乎听见了爷爷常念的那句诗:
\"青山有幸埋忠骨,白铁无辜铸佞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