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明月逐来(七) 裴祜没有给卢月照把话……(2 / 2)
尽管,他并不需要。
感受到匕首离开些许,卢月照松了半口气,她知道,她赌赢了。
她闭着眼睛,哪怕脖子处的伤口再疼也紧紧咬着牙不让自己发出一丝声响,她本无意撞见此人,更不愿去想他为何会在这假山之中,她就赌,赌他明悉自己的意思,或许能够唤醒他的一丝怜悯。
还好,还好......
月影移去,假之山中又重归黑暗,此处空间狭小,两人几乎贴在一起,裴祜清晰地感受到身前女子的温热体温,以及那似有若无的梨花清香,她在故作镇定地轻轻吐气。
裴祜向后挪了半步,拉开了彼此的距离,只不过他自己的后背刚好被一处尖锐突出的石头顶着,他微微皱了皱眉。
感受到身后男子的动作,卢月照咬了咬牙,知晓自己算是过关,可她心里实在有些着急,可她又不敢睁开双眼去看丹儿是否从耳房里出来了,若是她出来不见她,再呼喊起来,岂不是又增添了不必要的麻烦。
念及此处,卢月照伸了伸被裴祜反绑在身后的手,但是又不能让他误认为自己是在挣扎,于是,她只伸出了一根右手食指,在自己的身后画着一圈又一圈。
圆圈,似乎可以代表轮回,她在提醒裴祜,和她一同前来的人快要返回此处和她相见了。
裴祜看见了,也明白。
她还怪好心,知晓提醒自己。
他望着不远处依旧亮着烛火的耳房,裴祜视力极好,能够透过窗棂看见里面徐徐而动的人影,再听周围,五十步之内尚无人来。
卢月照心急不已,偏偏身后的男子半晌没什么动静,她还在紧闭着双眸,生怕自己一不小心看见什么不该看见的,记住一些不该记住的人脸,可是她闭着眼睛又不知晓丹儿是否快要出来。
他究竟知不知晓她不是一个人前来此处的?
万一他是个半吊子杀手,耳聋眼瞎的,那她好不容易冒着被一刀封喉的危险求来的一线生机,会不会就因为他的迟钝而破灭,到时候丹儿出来见不到自己,再将周围吴府护院招来,那他会不会因为害怕自己将他的藏身之处暴露,而杀自己灭口?
那非但他跑不掉,自己的性命恐怕就要交代在他手中的那把匕首上,要知道,他从未将匕首收回。
卢月照开始怀疑裴祜,甚至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只可惜,她的嘴巴依旧被裴祜紧紧捂着,她又不敢发出任何声响,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惹怒了这个歹人,要知道,亡命之徒可都是冷心冷血,杀人不眨眼的,他才不会在乎自己是否无辜,更不会在乎自己心中所想,哪怕自己是为他好。
不,准确来说是对他们两个都好。
卢月照重重叹了口气。
裴祜侧首将她这副无奈模样看在眼里,嘴巴被自己捂着,偏偏她眼角还挂着泪花,双眼是还在闭着没错,可是眼珠却在眼皮下一滚一滚的,再往上看,是她紧蹙的秀眉。
也罢,是该回去了。
就在卢月照以为身后的“杀手”是真的愚钝不堪,毫无眼色之时,突然之间,她被一双有力的手臂推着后背向前,就这样出了这空间逼仄的假山。
不远处昏黄的烛火映在卢月照身上,哪怕她闭着眼也能感受到。
他是不是疯了!
也是在这时,卢月照惊觉自己嘴巴上的手不在了。
也是,她脖间还环着一只手,若不把另一只手放下,方才他哪里能腾出来手把自己推出去。
只是,他是疯了吗,就这样拖着自己暴露在外面,他不想跑啦!
不想跑可以,能不能把匕首放下来,她先跑了再说啊!
卢月照欲哭无泪。
下一瞬,前面耳房内的烛火突然暗下来,只留一点昏黄。
是丹儿手里提着的灯笼在亮着。
“吱呀——”
门开了。
卢月照猛地睁开双眼,恰逢丹儿关上了耳房的门。
再转身,假山伫立,池塘静默,身后哪里有方才男子的身影。
卢月照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手腕处有些红肿,还有细细的一长条印记留在上面,明明那人将自己从假山之中推出来,再到丹儿熄灯出耳房,不过眨眼之间,他不仅将绑着自己手腕的绳子解开,还能悄无声息地离开此地。
他这哪里是愚昧不堪耳聋眼瞎,分明是心中有数,成竹在胸。
“呵——”
卢月照实在无言,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她笑自己方才竟然为那歹人担忧,还好没让他知晓,否则自己真的成了今夜最大的笑话了。
丹儿关好门,转身向卢月照这边走来。
卢月照赶忙回过神来,拿出手帕绕着自己的脖子围了个圈。
“卢娘子久等了,我没想到通裕钱庄的毕老板这么大方,耳房里堆着的全是礼品,我都挑花了眼,这不,我找出来一个翡翠镯子,娘子看看喜不喜欢,若是觉得不合心意,我就再去挑选!”
丹儿含笑说道,忽然挑了一下眉,像是有些惊讶,“呦,卢娘子的脖子是怎么了,怎么围着手帕?”
“没事,就是方才我在池塘边站着看池中鲤鱼,有小虫子飞过来咬我,我干脆就把脖子围起来,这样虫子就咬不到了。”
卢月照话语平静,哪还有方才被人挟迫的狼狈模样。
还好脖子她上的伤口已经开始结痂,不再流血,再加上周遭昏暗,丹儿看不真切,否则卢月照还真不知该如何解释她这突如其来的伤口。
丹儿将装着翡翠镯子的盒子递到卢月照手中,“娘子要不要看看喜不喜欢?”
卢月照笑着摇头,“不用啦,丹儿姑娘眼光好,再者通裕钱庄的毕老板送的礼品怎会是凡品,我此番是沾了郭夫人的光,还望丹儿姑娘代我谢过夫人,只不过现下天色已暗,家中还有幼子等待,等下次再上门时,我一定好好向夫人道谢!”
“卢娘子客气,还望娘子多多为我家夫人费心了。”
“这是我的本分,夫人和姑娘放心。”
随后,卢月照被吴禄领着从后门出了吴府。
后门很快被关上,卢月照捂着心口,脚步匆匆,直到彻底远离吴府,这才靠着路边的一棵大树重重吐着气。
她擡头望着夜空中的一轮明月,总觉得方才在假山处的经历是那么的不真切。
若不是左侧脖颈处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她还真以为那只是她的幻觉。
明明从丹儿进耳房,再到她提灯出来不过一刻钟,可卢月照却觉得无比煎熬,无比漫长。
很快,卢月照冷静了下来,她将下午到现在在吴府的经历从头到尾捋了一遍,有些事情她可忘不了。
就比如,李康泰的手下李六假扮成菜贩子进入吴府的事,再比如,方才的神秘男子......
整理好心情后,卢月照转过一个街角,向着张庄敬的家所在的巷子跑去。
而京城另一边,裴祜已经回到了干王府,锦囊之中的纸张烧毁残片已经交由他手下之人去修复,上面依稀还有些字迹,说不定有什么意外惊喜。
只不过......
裴祜站在窗角,窗外树影婆娑,明月高悬于树顶枝桠之上。
他回想着假山之中的情形。
第一次遇见她是在西北军营通往京城路上的山洞里,第二次看到她是在京城客栈前的大街上,第三次便是方才,吴仲彦府上。
裴祜蹙了蹙眉,这世上会有如此巧合之事吗?
若是一次两次也便罢了,如今都第三次了,还会是巧合吗?
况且,西北军营涉及军粮贪污案,吴仲彦府上又和都察院右副都御史许方和太医王宏博二人毒杀案有关,许方是在调查贪墨案时被杀,王宏博则是凶手为了掩人耳目假做的自尽。
线索,毒杀......
那出现在这两处大案附近的她是什么人?
裴祜甚至怀疑山洞之中,卢月照救了自己究竟是何目的?
莫非,是她刻意接近?
裴祜心中充满疑惑。
“陈宇。”
“属下在!”
“派人去查一个人,一个女子。”
女子?
陈宇瞪大了双眼。
“将和她有关的一切事无巨细,都要探查清楚,尽快回禀本王。”
“是!”陈宇抱拳,转身离开。
“等等。”裴祜顿了顿,复开口道:“这女子似乎和刑部员外郎张庄敬有所沾染,一并查来回禀。”
裴祜忽然想起那日在客栈街前,二人交谈相笑的样子,看起来甚是熟络,如今想来,和她交谈的男子不正是最近被自己委以重任的张庄敬。
很好,还真是哪里都有这衰女子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