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死(2 / 2)
祁钰熄灯后上半夜总是睡不踏实,可只要她主动靠过来,依偎在他怀里,这人就又能睡得安稳,甚至有几回她大半夜睁眼,发现他竟然没有醒。
沈云鸾内心真的很复杂。
她趁着他熟睡之际,偷偷从床下拿出那瓶子,将那药丸咽进去,然后静静等待着。
黑暗里月色幽微,沈云鸾转头看着祁钰深邃的俊颜,他的鼻息绵长又悠远,好似正沉浸在安稳的睡梦中,没有了白日处理烦心政务后,心情沉抑又要调整好自己,不将情绪带进关雎宫的拉扯感。
她想起彼此的初夜,他折腾了大半宿,满足后她已经疲惫得毫无意识,而他竟然还能撑着精神,依照规矩上朝论政,斡旋平衡朝中多方势力,从中鞭策群臣,提点贬升。
这人虽然杀伐狠绝,酷爱玩弄权术,但却有一点不可否疑,他是个明君且机深智远,不然先帝丢下来那么大个烂摊子,如何能被解决?
那些事情被处理时,看似轻描淡写游刃有余,里面究竟有多少弯弯绕绕波谲诡异,恐怕只有帝王自己知晓了。
当药力发作,沈云鸾觉得眼皮越来越重,脑子好似被什么东西压着,催促她快些进入睡眠。
莫名其妙的,沈云鸾在意识消失前,突然往他怀里靠去,有些未知的恐惧袭上心头,化成浓重驱不散的阴霾般,让她情不自禁瑟瑟发抖起来。
而祁钰人还没醒,却下意识轻拍了她的脊背,嘴里嘟哝了句什么,声音太潜意识了,她没听清。
沈云鸾终于在龙涎香的气息里睡去。
第二日清晨,青白照例遵循祁钰早起的时辰,早早地遣人等候在关雎宫内,静静等候着帝王起身准备早朝。
陛下总是这样,即便昨夜如何厮混放纵,第二日一定是雷打不动的卯时一刻起身,然后轻手轻脚自寝殿去到主殿,免得吵醒了熟睡中的云妃娘娘。
可今日却不知为何,青白和准备梳洗的宫人,一直在关雎宫足足等了近半个时辰,都没有看见祁钰出现。
“公公,莫不是陛下昨夜累极,起得迟了,要不要去叫醒试试?”小宫女蹙眉说,她的担心不无道理。
前朝时先帝初封皇后,也曾经是个晨昏定省,朝乾夕惕的明君,后来有回也这样起得迟了,当时伺候梳洗的太监宫女没有去提醒,导致第二日晚了些时辰早朝,先皇后就被群臣攻讦,说是孀寡之人不守妇道,反而狐媚惑主,是红颜祸水,以至于先帝被气得脸色惨白,回来便发落了所有近身侍奉的宫人。
听说那些人下场惨烈,活活被廷仗打死都是轻的,先帝这可是拿气撒在他们身上呢。
青白也想起这出,吓得颤抖一下,白着脸点了点头。
可当他蹑手蹑脚要靠近寝殿时,突然听见里面传来祁钰略带失控的嘶哑嗓音。
“来……来人,喊御医……快!!!”
青白怔忪许久,浑然没有反应过来,这发颤不稳的声音,竟然是大雍最冷静自持的天子发出的。
他心里顿时感觉不妙,赶忙回眸让宫人去寻太医,跟着便打开了门,进去时的场景,让他这个跟了祁钰几十年的人都震惊不已。
陛下……竟然抱着云妃娘娘,满眼都是惊慌失措,他素来镇定自若的眉眼间,全部都是茫然与不安,仿佛有空白又喧嚣的情绪,像坐大山般压着帝王,将他这几十年来,踏着尸山血海走上金銮殿的沉毅稳练摧残,最后化作齑粉消散于空中。
青白不明所以,却也明白大事不妙了。
他赶忙走上前去,发现沈云鸾犹自阖着眼眸,浑身软而无力地被祁钰紧搂在怀,任他如何呐喊都唤不醒。
而祁钰脸色惨白如纸,嘴里断断续续道。
“云鸾……你醒一醒……你怎么了……是不是朕哪里做的不对,又惹你生气伤心了?”
“你别这样惩罚我,我知道错了,我早就知道错了……”
“太医……太医呢,都死了吗!!!”
帝王嗓音颤抖着,声嘶力竭间略带惊恐,好像被人丢入到无人之境,独自面对惨淡又可怕的现实,无论如何挣扎努力,奋力搏杀都摆脱不了宿命的愚弄。
大雍掌握生杀予夺的九五之尊,此刻竟然像个普通男人,搂着自己怀里心爱的女人,不知该摇晃她好,还是不该好。
因为万一真的摇不醒呢?
所以祁钰只能轻轻呼唤着,除了开始那一下的失控吼叫,后面的声音几不可闻,带着他生怕戳破现实的畏惧与胆怯。
青白脸上血色尽失,他从未见过祁钰如此失态过,哪怕是幼年被先帝的妃子皇子凌辱践踏,祁钰都是面色冰冷,默不作声地承受住一切痛苦与伤害,再韬光养晦,最后报仇雪恨。
用仇人的血,仇人的泪,仇人的恨,来抚平自己过去遭受的磨难。
聊以慰藉之时,也曾经不忍,后又轻描淡写自我安抚,成王败寇你死我活,这便是夺嫡之争。
当太医急匆匆赶到,看见沈云鸾毫无血色的脸,与已经没有呼吸的鼻下,心里顿时慌不择救。
而当他瞥到祁钰空白一片的神情时,内心突然恐慌万状。
他怕死,真的怕,怕帝王极端惶悚之下,拉他去殉葬。
“陛下,云妃娘娘她……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