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生花香(一)(1 / 2)
梦生花香(一)
姓亓……名渊……
谢兰机沉睡迷梦的意识恍醒大半。
亓渊是万庆帝的第十二皇子,不受宠且草草下葬,载入史册的记事不多,几乎一笔带过。
谢兰机步入仕途后,反复阅全正史,登相后也除压过那些荒谬的野史。
万庆帝的宠妃东拼西凑都有一页,而这位十二殿下,史册记载仅寥寥几句,尤为一句让他印象深刻:少时恋女侍,心疾隐重,性情狂傲。
在重德重育的亓氏帝王家能有这般评语者,少之又少。
史册正谨慎言,史官一向纪实述载。若有造假,唯帝允之。
亓渊的生母海茹烟,出身书香门第,幼时善歌能诗,被誉为才女蔡氏转世,十五岁入宫,温善贤德,十八岁封贤妃,诞下十二皇子。
谢兰机如梦初醒,在睁眼前,又听女子哼着歌谣,借着亓渊的眼,睹见了百年前的北周皇宫。
史册白纸黑字的记载幻化成活景活人,过去的旧事重演……
眼前,年轻女子皎容如画,淡雅质丽,透着书香气息,兼散着母性的慈柔。一只白短胖藕的手吞伸而上,女子轻轻握住,细声哄笑怀里的婴孩。
旁站的侍女八九岁模样,梳着垂挂髻,碧粉夹袄冬裙,脸蛋儿鼻子扑着红,杏眼水灵,唇上有点干裂。
“娘娘,过一阵就是十二殿下的年岁礼了,您要去锦纱坊给殿下挑料子做衣裳吗?这天渐冷,奴听锦纱嬷嬷刚得一批北来的白狐皮,暖实得紧。”她言行得体,差点以为是哪家出来的闺秀,其实不然。
少女出身一家大商户,爹不疼娘不爱,被海茹烟的父亲买来打算给小儿子作童养媳,也就是海茹烟的弟弟。买回来后弟弟嫌人家太小不肯答应,还把海老爷骂了一通,“人还没腰高,你买来当我老婆是不是有病?我没这个怪癖,把她带走!”
弟弟深受礼教思想教诲,在世家子弟中算是智谋品行皆优的贵子,外人对其评语不错,也深得海老爷器重,就是脾气差了点。在儿子那儿吃了瘪后,望子成龙的海老爷选择不再惹他,于是把女娃抱到姐姐海茹烟身边养作表妹。海茹烟替她取新名为棠杳,俩人形影不离,情深但有分寸。海茹烟闺秀名胜,被选入宫后,棠杳也一并陪嫁了。也就这么些年,把那个骨瘦嶙峋的丫头养得圆润了些。
婴孩弱虚少抗体,听她一说,海茹烟很快动心,“那叫她们做两件合身的,送到明宸宫来。”
棠杳笑着应下,退殿去了。
陌生的画面和声音并入谢兰机的意识,他刚入境是还在给十二殿下赐名时,转眼便到年岁礼,看来这梦境时空穿梭很快。他身临其境,但不能自控言行举止,正如旁观者一样观望着眼前所经历的人和事。
北周隆安十八年,严冬。
皇宫为十二殿下年岁礼忙碌到年底,明宸宫举宴红喜,万庆帝及皇后妃嫔、皇子皇女皆需入席,宴厅一时人满成海。
年岁礼是亓氏皇族的习俗,出生在过年前三个月的皇嗣可享此待遇,十二殿下刚好隔了三个月。
开宴前,万庆帝叫人拿来一些珠宝笔墨等诸多物品用一张大红布垫着放在地上,让十二殿下随意挑选。
海茹烟小心地把怀里的婴孩放在地上,放缓柔声:“渊儿不急,喜欢什么抓什么。”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在小殿下身上,看着他双手双脚摇晃爬行到那些东西之间,前面的翡翠貔貅吸住他的目光,然只盯了一眼,就看其他的去了,爬了半圈都没抓起来一个。
有公主道:“十二弟这是一个都不喜欢?那彩瓷娃娃可是好多孩子都想要的,他居然只摸了一下。”
“那都是你们女孩子喜欢的破玩意儿,十二弟哪儿会要那种把戏。”墨青锦衫长裳的少年道。
他的话被一众少年中,年纪最大的青年扫来带笑的目光,“八弟,本宫记得你儿时也玩过,要这么说,你骂的也算你自己了。”
“太子哥哥说得是。”那公主附笑,“亓明盛,话说多了小心把自己脸一起丢了。今儿是渊儿弟的年岁礼,我劝你还是闭下讨人厌的嘴罢。”
亓明盛冷哼一声,碍于这隆盛场合,倒真没再说了。
众目凝随之下,那十二殿下竟然不为珍宝动摇,在一地的琳琅满目中选了一把剪刀。
那铁剪刀对婴孩来说还是过于沉甸甸,亓渊握着柄头不肯撒手,边拖着剪刀走边自己慢慢爬。那剪刀的合刃极松,两刃立马分开露芒,一不小心就要割伤皮肉。
在殿众人惊呼连连,人群果断蹿出一个瘦影,海茹烟健步过去夺走剪刀。十二殿下还紧紧抓着,他见到娘亲要剪刀,便松开了手,未防的海茹烟用力过猛,意外地把自己划了一道口子,很快见血。
海茹烟本来是害怕剪刀弄伤孩子,想过来扔下的,不料弄巧成拙。她还没给自己处理伤口,亓渊便当场放声大哭,泪眼汪汪似是吓着了,海茹烟只好先把他哄了。
棠杳一见,赶忙过来给海茹烟擦净血迹,招人送来药和纱布,快当把伤口包扎好。
皇后妃嫔也凑紧过来关心海茹烟,会带孩子的妃子巧手接哄亓渊,抱在怀里唱着轻摇。
好好的年岁礼弄砸了喜庆氛围不说,还把人给伤了,难免会让人联想到不好的晦头。
万庆帝厉喝道:“谁放的剪刀!”
妃嫔皇嗣们不敢乱指,剪刀伤了贤妃,要是说错话把后果闹严重了,还要他们自己来承担,无疑是自跳火坑,故都说不知道。
皇后先言安抚道:“可能是哪个宫人不小心顺手拿上来了,这带的把戏太多,总会有那么几个意外……年岁礼的吉时快到,先把十二殿下哄好,再过一炷香,大家便可入席享宴,以免耽误太晚也不好。陛下您看如何?”
皇后的父系一族乃皇亲国戚,祖上是高宗祖外甥的孙儿杨氏,被立封为瑞王,一族坐享荣华富贵,算来也是屹立百年不倒的权贵世家。她嫁进皇室并不辱损门当户对,万庆帝会给几分薄面。
海茹烟也不想自己孩儿的年岁礼有糟事起,有皇后娘娘劝说足矣,她再说理反而易适得其反,便道:“臣妾只是受了点皮外伤,不要紧。渊儿不知剪刀厉害,兴许是瞧着新奇就抓了,以后明宸宫会尽量避免利器在明眼处出现的,陛下不用过于担忧的。”
这大喜日子闹不快也是给自己找不痛快,万庆帝心里闷躁,挥手叫人把地上那些东西收拾下去。
万庆帝坐在主位上,拾筷道:“开席罢。”
……
宴毕,棠杳接过孩子,跟在海茹烟后面一起回了明宸宫。早已备好碳火烧得紫红,将明宸宫暖到回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