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梦归离(九)(1 / 2)
大梦归离(九)
一夜之间,皇宫全乱了套。
突如其来的一场凶案闹得全宫惶惶不安,官员命绝,王妃命悬一线。
没人知道黑衣人为何突然行刺,又为何挟走棠杳,死人的嘴封断了背后的真相。
惊险往后推,太医院忙得焦头烂额,在棠杳和亓渊之间来回跑,前者身受外部重伤及烧伤,后者受内部不可控的创疾,都难办。
万庆帝在太医院门口坐守了半个时辰,所有宫人看面色行事都不敢上下走动,个个绷紧了脸。
皇后和贵妃姗姗来迟,在寻到刺客前她们被强行留在后宫,由一众带刀侍卫护着人身安全,确定威胁解除后才放她们自由。
宫前闹的事大,大家第一时间赶来了太医院。
似感万庆帝一夜沧桑了许多,皇后陪坐在旁,叹气不语,其他皇子公主在这种人命关天的场合也不敢乱语。
那贵妃撚着佛珠子,独自坐着喃语起来,“阿弥陀佛……”
大家又坐了一阵,太医院的人始终没有传来新的消息,也令冥夜更加寂久。
皇后身为一宫之主,眼下也就只她敢打破这萧寂。
“陛下,臣妾听闻……十二王妃的伤势严重,臣妾做不得什么,干等也心急,想请陛下允妾进去一探。”
万庆帝原本心烦意乱的心情在静坐调整后好了些许,皇后的善心自然已允,不过只准了她一人去。
在太医的带领下,皇后探望完亓渊又去另一边探棠杳,这边的太医更多更忙,皇后站在门边没有进去打扰。
望着病榻上的姑娘,她身上没有像王立福致命的伤,但烧伤多处,脸部也没有幸免。太医们忙到最后都放缓了动作,连连叹息摇头。
把人擡到太医院时便已没太多希望,体内有着蒙汗药和毒药的痕迹,体外的烧伤加重了病危,能残留最后一丝气息到现在算是奇迹。
皇后没有看到最后,捂着胸口静静退了下去。
接下来的等待漫长孤寂。
让人讶异的是,亓渊醒了。
他睁开的第一眼便是要见人,太医们本该以他体虚为由,让他在榻上休息,但后者的情况实在教人拿捏不定。
挽救不成了,残忍的说,就看哪一刻死。
意料之中的结果,最终落定。
就这样,亓渊拖着疯魔的身体连走带爬地到了姐姐的病房,看到人如槁木躺着的那刹,他再也冷静不下,跪在榻前哭了起来,紧咬下唇,忍住不发出太大的声音,怕吵醒她。
“姐姐……”亓渊一手握住她几乎没有温度的手,一手抚向她脸上的血疤。
他俯身,感受仅存一丝的呼吸。
棠杳的指尖轻轻刮过他的肤面,好似笑了。
紧接着,少年就没再也没听到任何一丝气息。
太医院的所有人整整齐齐跪满房间内外,齐齐朝刚咽气的年轻姑娘叩首。
同时,外面的人收到传信。
“十二王妃棠氏——薨——”
***
【隆安十九年,海氏陵葬,第十二殿养与侍女棠氏,过十年,棠氏嫁为殿妻,享极宠恩。
宁平二年,宫中遇刺,棠氏遇难,十二殿几度悲恸昏厥,一蹶不振。】
悲极伤体,此后亓渊昏迷了整整两日,太医院的人也日夜照顾了两日,一边忙着给他针灸养身养脑,一边给十二王妃处理遗体,同送灵人处理后事。
仅仅不到两月,刚过大婚的十二殿被撕下片红的喜色,挂上了洁净的素白,“囍”字贴也换成了“奠”。
那些从来没到过十二殿的人们在此刻共聚,守送一个毫无交集的女人,有些人连她的名字都记不清,可只要提到十二殿下对谁最好,他们便会恍然大悟,她是十二殿最爱的发妻。
这三日,来十二殿悼念之人轮了又轮,开始逐渐变少,恢复了往常的稀少人烟。
直到第三晚,亓渊才醒,十二殿的宫人忙不叠地去叫太医院的人来看病,怕留有什么后遗症,太医来后开了几味药方,也是摇头离去。
这心病,靠药是好不了的。
殿内日夜都有人轮流看守,他们的眼睛不离亓渊片刻,生怕他又闹出什么动静来。可亓渊只是静静地跪在棺椁前,什么也不说,什么都不做,异常安静。
他到底是疯了?还是没疯?
没人敢说定。
整整两日,亓渊滴水未尽,从醒来到现在一直跪在灵堂前,守着棺椁寸步不离,有时受不了的身体轻飘飘地倒地一昏,他也无所觉察,醒来就是跪,也不哭。
第六天,万庆帝和皇后同至十二殿,更多的是后者真情劝言,前者因公务繁忙待不了太久,坐了一会儿就走了。
既来探灵,皇后也除去了往日的荣贵,简衣素裙。
一个当母亲多年的女人跟一个丧母丧妻的少年对上了话语。
没人知道他们聊了什么。
少年的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如同一张白纸。
皇后走的时候,他擡头多瞥了两眼。
后来亓渊总算有了其他动作,晚些时候,他端来一碗粥放在自己面前,又摆了一碗在自己对面。他这几天也不知饿得厉害,刚入的第一口觉得不够,见碗底之后又没了开始的需求劲。
他把筷子平放在碗口,走到棺椁正前方,耐心松开一页页纸钱,点火燃烧放入铜盆里,每到眼中火光隐隐灭灭,他就往里面继续加点,直到手里空尽。
这几天他消瘦许多,脸色青黑,但举止正常,宫人们没有看出不对之处。
夜晚,宫人们疲惫到打瞌睡,亓渊也迷迷糊糊地躺在席上,枕着胳膊,眼睛睁开一条细缝,一副快睡的状态。
他看见了一个人,带着一张难掩邪恶的脸。
那人如同孤魂站在角落,眨眼便不见了影,纵然亓渊的眼睛不如以往好了,可却将人影认得一清二楚。
所有的转折点在海逢出现后发生了变化,确切的说,是在他得知案件的秘密之后。
真正的凶手根本就不是那个无名刺客,而是一直想置他于死地的一个人。
那个人不会直接了当地结束他性命,而是要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所爱失去,生不如死。
***
头七过后,十二殿又落满了人,一些个五大腰粗的壮汉进殿擡棺,不料的是,亓渊拦在棺前怎么也不肯让他们靠近,言语愈来愈荒唐,还说谁再靠近就杀了谁。
不知他哪里来的刀,对着那些不肯退离的人,举刀就是一顿乱挥,怕真伤及无辜,几个侍卫过来把他强制住,然后夺走利器。
亓渊便抓着他们狠狠下口,齿如疯狗,一咬见血。
侍卫们忌惮他是皇子,不敢做甚么过分的挟制,把事禀报给了万庆帝,万庆帝则说先不管,任棺椁再放在十二殿几日,之后再派人把他关着冷静一阵。
十二殿的名声一落千丈,宫里的人无不在传那冷傲的十二殿下因亡妻而彻底变成了一个疯子,人人见躲。
几日后,少年的确精神涣散不振,壮汉们再去擡棺椁时,他已经没有了任何反应,就在旁边望着,双目无神。
皇陵的墓位又补上一位,皇宫多了一个四处游荡的少年疯子,饿了抓鸡鸭鱼吃,困了就睡在草地上,他对过路人从不攻击,只是眼睛一直会盯着他们看,令人感到毛骨悚然,最后因为夜闯贵妃的房间,被万庆帝囚禁在了冷宫里。
约莫十来日,少年的神智好像恢复一些,他开口的第一句便是:放我出去。
万庆帝不敢果断,派人盯查他没有吓人的言行举止后,打开了冷宫的大门,让他在庭院里活动,再过些时日,他身上没有了那股怪异劲儿,万庆帝又慢慢松广他的自由范围。
少年好似忘却了那些痛往,不哭不闹照常吃喝,除了闲逛发呆,便是去后山探陵。
这天日光正好,他闭眼躺在草坪上休憩,看上去安静乖巧,和那日挥刀砍人的疯子完全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