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包(2 / 2)
谢观姝不是第一回提三陵游,她第一次提,是和他正式见面后没多久。
她刚入宫,一眼被他选上。
那是一个阳光午后,年轻的君王再三推辞终究熬不过百官劝谏,宫人们临时搭建秀宫,就连老丞相也是气势汹汹地拉着他来选秀女,只为后宫多增几个皇嗣。
谢观姝是最后一批进去的,此前听旁边的宫人焦急讨论,这位君王极为敷衍,睁眼闭眼一指,看也不看就选,到最后居然只选了三个,老丞相差点在旁边气得吐血。
他骂道:“十五个秀女只选了三个?陛下这是准备要断子绝孙吗?今年的秀女都是一批一批筛好送进来的,陛下可莫要儿戏啊!”
“朕知道,王大人莫催。”回答之人很是淡定。
进来的秀女一听,心里郁郁寡欢,暗道与陛下无缘。
谢观姝没想那么多,她单纯想见一见那个在三陵游的太子殿下,几年后变成君王是什么样子。
她冒着忤逆犯上的罪名,好奇偷看,盯到第三秒,他偏头过来,对上她的目光。
她看得出神,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专门掌管选秀的宫人呵斥:“放肆!竟敢冒犯陛下,还不跪下请罪!”
少女没见过这场面,立马扑通下跪,磕痛的膝盖只能咬牙忍着,不敢发出丁点声音。
君王挥了挥手,旁边两个宫人会意,过去擡起少女的胳膊就要送出去,却被人打断道:“带上来。”
下达的命令不可违抗,她越走越近,没了刚才直视他的勇气,但也没有夸张到把头埋下去的地步。
这个画面,在场的人越看越兴奋,王丞相差点老泪纵横,就差感慨: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有一个能入陛下的眼了!
君王上下扫视眼前的少女,简单问:“谁家的女儿,什么名字。”
少女恭敬颔首,眼睛明亮动人,“清河谢家谢侍郎之女,谢观姝。”
“好,封贵人。”
就这么利落干脆。
也因此,年轻的帝王才知道,那出于冒犯的一眼,根生于一场宴游,和他并不知情的某瞬相遇。
谢观姝也知道,惠德皇后死后,他真正在意的只剩太子一人,那是他们的孩子。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少年夫妻,凰故囚龙。
令人羡慕,也令人惋惜。
谢观姝同他说过这些,但荷包一事没有。
第一次听的亓晟不变固化态度,道:“若是实在想要,可以叫他们画图做一个。”
谢观姝笑了笑:“过去这么久,妾已忘记荷包的花样,就不必了吧。”
“都可以。”
长谈一阵,谢观姝忽然感觉周身有些凉,想来是之前做梦出的汗干了,被微风呼呼吹得发凉。
她回床披外衣的功夫,他关好了门窗,换来弄紫伺候她去沐浴,然后往外走去。
谢观姝叫住他,“陛下不再多坐一会儿吗?”
“还有事情要忙。”崇贞帝跨出殿门,“你早点休息,不用等朕。”
他来或不来是未知,不过他能够耐心地听完自己谈起旧事,也算足矣。
这天夜,玉銮宫的灯早早熄了。
东宫。
明灯敞亮,人息安宁。
亓洹抽身回归自己的自由,走了两个地方,一个是才建十年不到的督案司,放着记录旧案的文卷,另一个是整理编撰的史部,顾名思义就是记录当下皇帝言行及其王朝重大人事的地方,因为工程消耗精细,编撰者不得有偏见,崇贞帝专门派了一些情绪稳定且阅历丰富之人来任职。
少年有父亲撑腰,不然仅凭一封私信,史官不大可能让亓洹去翻查旧案。
那是百年前的一个皇帝亲自断的大案,倘若真有隐瞒,史书要加的内容可不止是为含冤者洗清罪名这么简单,也意味着对故去天子的不尊,不敬。
亓洹不是没有考虑过这样做的后果,但他心意已决,不会反悔。
何况,就算是在皇帝一家独大的江山下,也会有人跳出来骂昏君的不是。
他翻个案子而已,改写不了什么。
只是……
亓洹坐在窗前,月光之下,对着谢兰机不远百里送来的私信有些苦恼。
“谢大人啊,你信上所说的如此之细,比史书记载的还要多,吾也很想知道,你这些到底是自己杜撰的,还是在哪里打听来的……”
他知不该有此质疑,奈何实在忍不住。
毕竟,这可是百年前的事迹,又是不受宠的母子二人,所以现存记录没有多少,信上的倒是细得很真。
亓洹先查一查,等谢兰机回朝再问个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