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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中伞(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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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中伞

空荡一阵的桐院重凝人气,空气中有浓郁的药味,夹着几缕淡淡的腥味。

太医是太子请来的。侯府的人在半路上碰见了太子,太子不问根由,正好要回皇宫一趟,顺便请两位太医乘车赶来救人。

太子亲自请人,省下很多麻烦,易简亲自上门拜谢。

“谢就不必了,这是应该的,易少将为北周做了这么多事,区区两个太医,不足挂齿。”太子言语一顿,“只是本宫觉得,行军堂还是由本宫亲手操办好了,就不劳烦你和宁王合办了。”

易简没有犹豫,拱手敬道:“易简听命,这就派人撤出行军堂。”

太子微微一笑:“行军堂学生断腿一事,本宫会明查。”

易简放下的手一顿,听他的声音温淡传来。

“有劳易少将,挨家挨户地去把那些学生请来了。行军堂本是传授武学之地,没有学生可不行。赔礼算到本宫头上。”

易简心存敬畏,诚真谢别之。

隔日,太子借父皇的名义下旨主办行军堂,赔付了学生们该得的赔偿,派易简亲自上门邀学,把学生们一个个都请了回来。

搅乱的罪魁祸首被太子惩戒,念及宁王是父皇同父的胞弟,太子只收复了濂州的两座城,让宁王滚回自己的封地,特此下令,五年之内不得踏入东城半步。

行军堂的风雨宁息,重归风平浪静。

虞府的大门被一个意外之人敲响,开门的管家遵从来人意愿,唤来自家小姐。

那是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虞小青不认识,听他自报家门才得知是凤兮的哥哥易简。

虞小青双拳贴在胸前,往前急走几步,仰头望易简,“易少将,督长他还好吗?”

被逼退学以后,她被父亲软禁在家里,母亲也劝道不能出门,说是外面有些不安全,要等一阵才能出去。

她实在待不住,去找虞城子理论,无意撞见他和别人谈起最近发生的事,偷听好半天,知晓了行军堂背后的苦难,更难过的是,督长因此写下一首隐晦的骂词,遭遇危险被保下,结果没有躲过父亲赐下的家法,差点死在家里。

她第一次地清晰感受到,原来世上真的有不爱自己孩子的父母,甚至到了亲自扼杀的地步。

“我……能去看看他吗?”虞小青的眼眶兀自地红了起来,袖口被她捏出了很重的衣褶,有点抖。

易简没有回答她的话,重复问她要不要回到行军堂去,虞小青拿捏不定,见他赶着去下一家,忙应下来。

易简转身要走,虞小青跟着下了台阶,停到门前,喊问住他。

“他还会来吗?”

易简微微侧头,保持沉默,走了。

再入行军堂的那日,少学院一如初见那般模样。王宥棋没来了,孟常再变安静很多,不再和虞小青拌嘴,许妹妹则跟着家人去了常州。

整整七日,虞小青都没有见到少年。

他去了哪儿?

她想起来一件事。善兵法的侯府规律严明,家法一定很苛刻,他很可能还没有醒。

这个猜测后来被迹象证实。

她打听到桐院的所处之地,乘车去桐院所在的那条街打听,得知赶来救人的太医昨儿才回宫,听说,期间用药不够,还叫人从皇宫过来送药。

易简请完学生复学,之后闭门不出,也是昨日才出来了一趟。

那他有没有醒呢?

虞小青赶回家,呆坐了半日,最终回到房间,坐在书桌上,拿笔沾墨就开始写信。

开头就难住了。

他已不是少学院的督长,她该怎么称呼他?

墨滴晕脏了干净的信纸,她心烦意乱,把纸揉成一团扔掉,重新拿了一张,停顿的笔越来越不敢落纸。

执起的笔在没有得到允许前,默然地收回。

罢了,等他醒。

*

房间的药味反反复复,时轻时重,床边的地板有被擦过的残留血迹。

床上,少年翻背睡着,身上盖着一层薄被,侧脸埋在软枕上。

空气的平静被一丝微弱的跳动气息打破。

凤兮颤睫睁眼,睡意还未完全散去,朦胧无力地眨眼几次,身上的痛楚慢慢变得清晰。他微锁眉头,喉头一动,唇口张开一条细缝,想要发出声音,却是沙哑的无声。

房门被人推开,易简端着水盆进来,发现弟弟醒了,抓盆的手指滑了又紧,平稳地把水盆放在地上,阔步去倒了杯水给他。

少年动弹不得,易简盯着水杯,送到他唇边喂了半杯,等他缓了片响,问:“除了皮肉,还有哪里痛吗?喉咙、眼睛这些。”

喝的水润了嗓,凤兮感觉能发出声音了,轻轻摆头,“没了。”

他以为自己闭眼的那刻,余光瞥到的人影是错觉,现在想来,确实是兄长把他带了回来。

“哥。”凤兮下意识动了一下,身上干巴的伤口疼得钻心,他老实下来,语气像抽魄剥魂般的低哑,“我饿了。”

易简不敢动他,嘱咐道:“你别乱动,我去做饭。”

兄弟俩,一座房屋,一顿饭,过一天。

夜晚入睡前,易简会帮弟弟擦净身上的血渍,用太医留下的伤药给他重新敷一遍。

“睡一觉就不疼了。”

易简反复说着,也不知道是在安慰弟弟还是在安慰自己。

总之,都会好的。

凤兮每天晚上都会听哥说“明天就好了”,但他每天都是疼着入睡,疼着醒来。

到减轻痛感血流的地步,已过整月。

被摧毁的血肉慢慢重筑,留下触目惊心的痕迹,而这丑陋的外表之内,跳动着一颗被命运折磨,却依然炽热跳动的心脏,永远坚强,永远向上。

少年从扶墙到独立行走,又花了一月时间,身上的疤痕脱了又换,过的日子和平时差别无几。

后来,他渐渐察觉兄长对侯府的决绝态度,当面去问,兄长避重就轻,不肯答话,于是便去侯府找管家问个清楚。

他没有跨进府邸的门槛,就站在门外。

管家感到为难,摇头叹气也不作答,再他的再三哀求下,终于说了出口。

兄长不愿再在侯府低声下气地做儿子,不愿看到他被父亲打得半死不活,当着列祖列宗的面和父亲恩断义绝。

这样的结果并不意外,只是,血浓于水,他们终究欠着这个男人的一条命。

天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雨落池水,圈起一层层涟漪,不远处的石桥上,撑伞的行人匆匆路过,街道没有防雨的人纷纷往家里跑。

最后,凤兮问管家:“他在家吗?”

管家点头,“一直在的。”

“好。”

凤兮退到几步之外,撩袍下跪,对管家道:“这是我作为侯府少爷应该跪的,也是最后一次……请不要拦我。”

求您。

管家停下迈开的脚步,擡首遥望茫茫青天,深感一阵拔凉。

这把伞,他没有资格给。

管家退身回府,关上门,踉跄地跑到男人紧锁的房门前,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经过一番挣扎还是打算豁出去了。

“老、老爷,小少爷这会儿在门口跪着了,说是作为侯府子孙,跪的最、最后一次……”

屋内,男人猛地咳嗽几声,音色比前阵子低沉了一些,“那就让他跪!跪好了,就可以名正言顺地不认我这个父亲,光明正大地与我恩断义绝。”

两人都已发话,管家自知只有旁观的份儿,他回到门口,把门开了一条缝,通过缝隙观察少年的情况,愁眉不展。

倾盆大雨赶走了凑热闹的人们,保护了难者的最后一丝尊严。

“娘,那儿为什么有个人跪在那里?是不是犯什么错了?”路过的孩童远远指着少年问。

女人把孩童抱进怀里,握紧伞,借着屋檐避雨,往家的方向赶,顺口回复女儿,“不知道,或许吧。”

时辰和赶路人都走了远远的路。

少年对时辰极为敏感,以前在家看半日的书,放下书便是晌午,如今在青色雨天之下,擡头难辨早天晚色,毕竟乌云又浓又重。

这两个月里,王宥棋收到过虞小青的拜托信,请他常常来这边走一走,看一看桐院和侯府的情况如何,因为他家离这边近。

好友之托,必然慷慨大方。

巧的是,今儿下这么大的雨,他没想过来看,听到路人的谈论,侯府门口跪着一人,想都不用想,立马带伞跑到南城去看。

看清人后,王宥棋瞪大眼睛,立马回家,乘车赶到虞府报信。

虞小青收到消息,跑去房里拿了把大伞,绕过虞城子的拦抱,和王宥棋赶车去侯府,进车前不忘跟虞城子打招呼,“爹,女儿要去救人了,你不要拦我!”

虞城子“哎呀”一声,重拍大腿,“造什么孽啊我,你们一天天的就知道瞎闹腾!等我哎!”

姜淑年先他一步去后院拉马车,回头催道:“瞎叫唤啥呢?还不赶紧上车追呀!”

路上,在两个孩子的催促下,车夫加快车速赶到侯府附近的石桥处,他收紧蓑衣,靠边停车,“就到这儿,前面不能再走了,不然算是冒犯老将军了。”

王宥棋想跟着虞小青下车,被她劝住,“外面雨大,你就别去了,要是觉得冷,可以回家去,谢谢你送我到这儿来。”

车夫替王宥棋应下,“那虞小姐注意别淋湿了。”

“不会的。”虞小青撑开伞,慢慢下车往那边赶。

王宥棋还想说什么,被车夫拦住,“少爷,这不是我们该蹚的浑水,回去吧。”

雨势未减,石桥这边的马车调头离开,而尽头的女孩从未停止脚步,愈走愈快,到后面小跑起来。

珠雨摔落在地变成水蝶,哗啦啦的雨声嘈杂到隔绝外界所有的声音,少年好似听见有股力量在哒哒哒地破除身边的嘈声,一点一点地踩在他心上。

咚咚咚的声音降临至他头顶,心外的雨好像停了。

……停了吗?

少年微微仰头看。

没停,是一把伞。

雨水重重地打在伞面上,伞柄往他那边倾斜着。

“你为什么要跪?”虞小青从后面绕到他面前,擦去脸上的水,轻轻喘气问。

凤兮蓄满雨水的眼睛轻擡,静止不动地凝视她。

虞小青握伞柄的手一紧,往前走一步,靠近他一步。尽管赶来的路匆忙劳累,她还是保留几分精力,耐心问道:“为什么不说话?”

“别靠近我。”少年的目光不知何时从她身上移开,没有丝毫犹豫说道。

女孩霎时感到委屈,快要哭了的表情,硬生生憋了回去。

四周静默半晌。

少年缓缓擡头,正视她,可以看见自己的倒映,和她所带来的情感。

“不要怜悯我。”他说得轻声,咬字清晰。

这种眼神,他不记得自己见过多少回了。

最是没用,也最讨厌,而这一切,皆源自于他的身世、人生。

没有谁会成为这个意外,你也是。

虞小青抹掉眼泪,有点恨他在刻意疏远自己,却不想让他产生误会,气得抖了下伞,“不允许别人怜悯你,难道也不允许别人喜欢你吗?我娘说这种东西是很难克制的,所以我给喜欢的人撑伞,又有什么错!”

她握伞用力往前一送,把头低了下去。

雨伞大半都挡在了少年上空,而女孩身后开始不断淋雨。

少年似乎想说什么,又住了口。

慢慢的,虞丹青看见他身上开始浸出淡淡的红,少年也察觉到自己的伤口开裂,却没有要起来的意思,一直跪在原地不动。

虞小青哀求他起身,好话烂话都快说尽了,骂他是笨蛋。

少年伤口的疼痛好似减轻许多。

她似乎把学过的、听过的、豁达的人生道理全部引说出来,言语甚至出现了混乱,生怕他下一刻要寻短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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