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4 章t?(1 / 2)
第114章t
崔郎君一声呵斥,吓得周围一阵寂静,店内的伙计恍然的看向这位尊贵的客人,唯恐他们在店里打起来。
这次,没等霓璎先表态,赵执已经飞快的松开了她的手,并奉上一个和气又伏低的笑容,他说:“崔郎君误会了,殷娘子今日外出采买不慎崴了脚,小人意外撞见才将她扶回来,方才殷娘子还在问这周遭有什么有趣的去处,想着领您去赏味风光呢。”
他本就是个脾气好的人,跟谁都能称兄道弟,又长得高大俊朗一脸正气,即便做小伏低,表现出的更多是一种客气,眼底并不见卑微,不难想象倘若有人故意打着羞辱的主意去对他,他又会如何一改和气的回敬。
崔道光的火气刚刚升腾,又在眼前青年客气的解释和对他的审视中逐渐平静下来,而这份审视的结果,很呆一部分原因来自于崔霓璎的态度。
虽然他在魏璠的事情上不止一次此和她大吵,骂她昏了头识人不清,但除此之外,她几乎没有因为识人不清这种事惹过什么祸,当初二都那么多小郎君为她的美色倾倒,又是送花又是送帕,一个个殷切的像是求偶的鸟,崔道光身为男人都不免为这些臭小子们臊得慌。
但崔霓璎从不会多看谁一眼,更不曾被什么花言巧语迷惑,以至于崔道光一面为她感到欣慰,一面又担忧她说不定是太爱魏璠才如此坚贞不移。
可现在她连魏璠都看清了,这门心思淡了,已经没有任何让人不满的地方了。
再看这个青年,崔道光多多少少觉得,既然崔霓璎对此人不加防备甚至颇为信任亲近的样子,那他可能是有一些过人之处。
但只有一些啊,一看就穷酸潦倒,出身肯定也不怎么样,当朋友都嫌磕碜,其他事是万万不能想的。
冷静下来,崔道光又注意到了周围。他到底是养尊处优出行自带高贵开道的崔郎君,哪能在一家小客栈里和人闹起来被看笑话,这太有失体统了。
“咳。”崔道光清了清嗓,收起暴躁与焦急,不动声色的顺着赵执的话下了个坡,眼神冲崔霓璎一挑:“哦,这样啊。”
霓璎听到赵执轻咳一声,是个低调的提醒与催促——我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她看向崔道光,正色道:“嗯,就是这样。”
崔道光看了一眼她的脚,不明真假,皱眉道:“进来,我有话对你说。”
赵执连忙去扶霓璎,这次真的是扶,不是牵手。
“哎!”崔道光眼尖盯住:“你干嘛?”
赵执笑呵呵:“小人扶殷娘子进去啊,她脚崴了。”
“那也用不着你!”说着环首四顾,在旁边的雾爻瞅见,连忙跑了过来:“我来!”
赵执扯扯嘴角,从容的下了几层阶梯,把位置让给雾爻,目送霓璎跟在那位崔监察使后面进了房间,他原本还想凑上去找个地方听听动静,没想到人进去之后周围立马有高手布控。
赵执虽然担心,但转念一想,这位崔郎君连人前失态都不愿,岂会在房中做什么茍且之事,叫外面这些手下听个活春/宫?
于是他下了楼去,问店家哪里有甜口的酒卖。
这头,霓璎随着崔道光进了屋,崔道光径自坐下,漫不经心瞥一眼她的脚:“不是崴了,好这么快?”
霓璎老老实实站在他面前,一副静听训话的乖乖模样。
崔道光就知道自己猜的准没错:“那小子是不是喜欢你?你和他什么关系?”
霓璎不慌不忙:“方才观三哥匆匆忙忙,原来只是想找我问这个”
当然不是!
转念一想,这些事的确可以先放一放,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和她商量。
“阿璎。”
霓璎眼帘轻动,默默的看向崔道光。
他显然是一夜没睡,眼下微微泛着乌青,人也比来的时候更显疲态,还有这身衣裳,她最讲究的三哥,人前从来不会有丝毫失仪,可他刚才匆匆忙忙冲出去的样子,哪里是顾得上仪容的?
“三哥,是替我想到答案了吗?”
崔道光缓缓擡头,眼神认真的端详着霓璎的脸,像是在认真记住她的脸。
他笑了一下:“以往没留意,你竟已长这么大了。从前还觉得你一个姑娘家,就算嫁人,家里也不会放你去很远的地方,你若思家又或是受了委屈,随时能回来探望,也随时有人为你做主。可是,现在好像不成了。”
霓璎心头一紧,望向崔道光的眼神失了几分温度。
崔道光沉浸在心绪中,没有察觉她的微妙变化,因为他接下来的话,需要极大的勇气和决心:“阿璎,家族从不是哪一个人的家族,它关乎着很多人的性命和前程,所以也没有哪一个人有这个资格,轻易拿着家族的未来去和强权抗衡。昨日你说过,你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三哥希望,你不要怪我,不能帮着你去抗衡陛下。”
在一刹那的心绪翻腾后,霓璎很快重归平静,她望着崔道光,没有打断他的阐述。
他擡起头,脸上撑起一丝强笑:“但无论你以后在哪里,是什么身份,你都是我的妹妹,如果有人敢欺负你,我便是披星戴月,也会过去为你撑腰。”
霓璎怔然,房中悄然滋生的寒意也在这番话中骤然凝固,无形消散。
她一点点领会着崔道光话中的深意,慢慢明白过来,眼神重新升温,且带了疑惑:“三哥……”
崔道光竖手示意她不必多说,转身从自己的行囊里掏出几卷舆图。
拜这互市所赐,崔道光这段日子东奔西走,去了不少没去过的地方,也见了不少新风貌,从前他最熟悉的不过河北和二都,可现在,他有更多合适的地方给崔霓璎用来安身。
“别是我,崔裴两家加起来都未必能替你抵挡住陛下,但如果这世上再没有崔霓璎这个人,也就没了争的必要。”
崔道光的手按在地图上,像是在艰难的支撑自己,从而把剩下的话说出去:“阿璎,现在摆在你面前的只有一条路,只要你死了,就可以金蝉脱壳,彻底摆脱魏璠的掌控。别怕,我说的死假死。”
崔道光思考一夜的成果并不只有这一个结论,他还在想假死的方法,以及之后的周转和安顿。
他不可能把她丢出去真的不闻不问,可但凡有魏璠有一点点的疑虑,他和她之间的联系都会成为致命的破绽。
“我是这么想的……”崔道光拉过霓璎,先是与她分析假死方法,然后商议逃遁路线,约定联络暗号,包括后续种种可能突发的意外,他一句接一句,霓璎站在一旁,眼底泛起一抹柔软的笑意。
“三哥。”她轻声开口,打断了崔道光的计划。
他看了霓璎一眼,在触及她的神情时一愣,“怎么了?”
崔道光站直了,关切道:“你是不是觉得这个想法特别大胆?还是不敢真的一个人改名换姓独自生活?我说了,这都是暂时的,我会联络上你,若你不放心,还有我的朋友……”
“三哥有没有想过,万一这个过程有什么纰漏会怎样?造假尸体,陛下难免生疑,若尸骨无存,他甚至未必相信我已死,一旦生疑,必有动作。你我都不想连累崔裴两家,可一旦陛下发现了我,那么在他看来,崔裴两家都会是助我假死的帮凶,没有一分一毫解释的余地。”
“我当然知道!”崔道光重重叹一口气:“所以这个假死的法子,带你走的路线,还有安置,每一步都很重要,我也不是当下和你提了就马上实施,中间可能需要一段时间准备,我还要联络一些朋友。”
霓璎低下头,轻轻拨弄修剪过的指甲:“三哥如此迂回婉转的安排,无非是惧怕陛下的势力,但若我们有足够的底气来与他抗衡,三哥又当如何呢?”
崔道光觉得好笑,“他可是皇帝……”
“若我是公主呢。”
“你是公主我就是太后!”崔道光觉得她这时候还能斗嘴还真是叫人好气又好笑,刚要伸手去拿另一幅地图,动作忽然猛地顿住,又一点一点动作僵硬的回过头,对上了崔霓璎同时擡起的目光。
那双他再熟悉不过的眼眸里,再无素日里乖巧伶俐的光芒,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崔道光从未见过的凌厉和震慑之感,像一张无害皮囊下缓缓伸出一只利爪,不过稍显锋芒,便叫人无法质疑。
“你……你……”崔道光顿时丧失了言语能t力,好半天才蹦出一句:“这可不好开玩笑啊。”可他的内心又那么的清楚,崔霓璎的话有着不容质疑的依据。
她的确并不是崔家的孩子,而是三叔和三婶从长安带回来的。
“这、这怎么可能呢,你……你是哪门子公主啊?”他怔愣无措的样子,也不似平日里那个潇洒不羁的三郎君。
霓璎静静看了他片刻,转身去到茶案边给他倒了一杯清茶,递到他的手边,崔道光接过,是一盏暖水。
“二十六,不对,如今已是二十七年前了。先帝在乱世起事,四年后,我在长安的宫城里出声。又八年,各路义军拥蜀王登基为帝,而我也是在那一年,被宫中照顾我长大的嬷嬷带出皇宫。”
“虽然新帝登基,但长安城被乱军毁的不成样子,依旧萧条,我就是在那片萧条之中又躲躲藏藏过了两年。两年后,长安发生地动,照顾我的嬷嬷死了,我很难过,觉得自己也快要死了,所以我躺在破瓦片动,而是等来了父亲母亲,他们说,只要我点个头,从今往后,他们就是我的父亲母亲。”
在霓璎缓慢的陈述中,崔道光的指尖一点点凉下去,好在有那盏暖水把他温着,这才没叫他惊得僵住:“你、你是……”
“其实起先我也不知道,但随着父亲母亲把我带回崔家,我这个女儿的身份被公之于众,先帝就像发了疯一样,觉得母亲背叛了他。他不相信我只是个沿途捡来的孤女,而是父亲母亲早就暗度陈仓生下来的野种,于是他开始费力调查我的身份。”
“当年离开皇宫时,除了金银钱财,我身上只有一块母妃留给我的玉佩,或许皇权的确无所不能,我的身份被他查了出来。虽然证明了我的确不是父亲母亲未婚而育的孩子,但他却有了更多的筹码来和母亲谈判。”
崔道光狠狠一怔,想起了霓璎昨日说的话。
“她给了母亲两个选择,第一,揭穿我前朝遗孤的身份。”
“他说他不会杀我,甚至会善待我,可古往今来,所谓‘善待前朝遗孤’这种戏码,不过是帝王演给天下人看的,更何况前朝暴政民怨载道,当年先帝带兵进长安,奸臣污佞一个不留,百姓听来都是拍手叫好。”
“而他终究要一个名正言顺,所以必须留着那暴君的命,直到他给出那道禅位书。可给了也不能幸免,还是被杀,但无论是被先帝死,还是后来所传的,是暴君愧于天地和黎民于殿中自戕,都无人会追究。”
“可即便他不杀我,一旦我的身份被公开,收养我的崔家会受质疑,裴家也必然被连累,而我的日子也不会好过,前朝欲孽,人人得而诛之,他可以随意摆布我的人生。”
“母亲当然不愿看到这个结果,所以先帝给了她第二个选择。”
崔道光气息一滞,脚下失控的踉跄一下,盏中的水泼洒在手上。
“第二个选择,就是我母亲承认,我是她和先帝的孩子。然后在先帝的安排下,带着我一起进宫,她可以亲自抚养我,这样就不必担心我会过得不好,她也必然成为宫中最得宠的娘娘。而崔家和裴家非但不会被我的身份牵累,还会得到格外的赏赐做弥补。”
那一瞬间,崔道光昨天没来得及想明白的点,忽然在脑中灵光乍现。
他两步来到霓璎面前,目光严厉的盯着她:“阿璎,难道……”
崔道光心里有个可怕的猜想。
三叔和三婶哪一个都没有选,他们选择了第三种。
双双身死。
就像他打算设计霓璎假死一样。只要世上没了裴晞这个人,先帝的执念自然不攻而破。
可崔霓璎是怎么知道先帝要她成为自己女儿的?
如果她知道这一切,以她的性格,岂能对魏家罢休?
现在想来,她性情大变是在三叔三婶身陨之后,接近魏璠,和他暧昧也是在那之后,她想干什么,崔道光想想都要心颤。
“阿璎,你……你要……报、报仇?”
崔道光很艰难才把这话说出口,可迎上的却是霓璎迷惑的神情。
“三哥,你怎么会这么想?”
不这么想要怎么想,还有别的可能吗!?
霓璎却是摇头:“在三哥看来,父亲母亲的聪明才智,难道不及你吗?”
崔道光一怔,当然摇头:“我岂能与三叔三婶相比。”
“既然如此,连三哥都能想到假死这一招,难道父亲母亲想不到吗?不一定要决绝赴死,只要让先帝清楚的明白,这世上再也没有裴晞这个人,矛盾自然不攻而破,家里人也不会因为真的失去孩子而陷于痛苦,是一个一劳永逸的法子。”
不知不觉间,谈话的主动权好像完全被崔霓璎把控在手,她说这样听着有理,说那样依然有理,越想越是这么回事。
崔道光:“那龙岩峡……”
“那的的确确,就是一场寻常的意外。”
霓璎缓缓擡眼,目光沉静,情绪也稳定,至少在崔道光看来,那里面没有丝毫的愤怒和仇恨,顶多是一些忆起双亲的哀伤。
她在崔道光恍然的眼神里微微一笑:“三哥,我连反抗陛下的心意都要先担心会不会牵累裴家和崔家,你觉得我有什么能力和陛下作对?即便我现在成为公主,又能怎呢样?还是你觉得,倘若真有这么一个凶手害死爹娘,我会无动于衷的过这么多年?”
“我比你更希望龙岩峡的事情没有发生过,哪怕他们是假死,不能陪着我长大,只要他们活着就好。可现实非我所愿,要说我丝毫不怨那是假的,但那的的确确就是一场意外,我唯一能确定的,是在意外来临时,即便有种种感情纠葛,崔裴两家依旧忠心不移,在危难时刻依旧选择了保护先帝。”
“所以自龙岩峡归来的先帝,才一改之前对裴家的打压,将此前所做之事全部弥补了过来,才有如今裴家和崔家在朝堂的地位。即便我心中的有那么点怨,如今也算不得什么了。大约我本就是个灾星,只会给身边的人添麻烦。”
崔道光还是觉得哪里不对,可又收不上来,思来想去,脑子总算顺了片刻:“那你、你又是如何得知这些事情的?还有先帝的那些安排。”
霓璎垂眸笑了笑,“起先我不知的,直到陛下登基为帝,选了王氏为后,我又与你大吵一架,心里难过去了父亲从前的书房,那里一直保留着,除我之外无人会进去,我在那里……无意间发现了一封圣旨和信物。”
她微微擡眼,即便已经过去多年,但凡和双亲有关的事,尤其是他们死后的事,她稍微想一想都要难受,更遑论开口提起。
“方才我不是说了,陛下给了两个选择,要么揭穿我的真实身份,要么,母亲承认我是她和陛下的孩子,证明我真正身份的证据被先帝拽在手里,而证明我是他与母亲所生之女的‘证据’和册封我的圣旨,则送到了母亲手上,只要母亲想通了,就可以拿着这个去找他,换回证明我真实身份的证据。可惜……没来得及……”
崔道光迅速抓住重点:“那先帝手里的手里的证据……”
“先帝弥留之际,派他的亲信将东西,秘密交还给了我。”霓璎说到这里时,终是没有忍住,眼泪灼灼的划过脸颊:“三哥……都是因为我。”
刹那间,崔道光觉得自己像被什么劈了似的,一个箭步上前将人抱住。
这是一个安抚的拥抱,崔道光手脚笨拙的不知道该往哪里放,最后只能一只手拍背,一只手护着后脑勺,“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他比任何人都看得清崔霓璎对双亲的感情。
同时双亲已经让她性情大变判若两人,他根本不敢想,当她接到老皇帝自以为醒悟弥补送回来的对她不利的那些证据时,她该有多崩溃难过。
那时候她才十六岁啊。
“崔霓璎,这件事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都是……”崔道光怒上心头,竟然大逆不道的在心里狠狠骂了起来。
都是那对狗父子!
皇权在上,所有人都活该被他们玩弄鼓掌吗?
三叔三婶,裴家表兄,崔霓璎,还有那些被无辜牵连的人。
有权利就代表一切吗!
凭什么他们可以t随心所欲的来逼迫别人,一朝失利就可以轻松抽身而退!?
而受他们所扰的人就只配息事宁人,甚至选择假死这种无可奈何的路?
崔道光气息一沉,松开霓璎,两手钳住她的肩膀,无比认真的看着她:“圣旨和信物的事,可靠吗?倘若公布于众,会不会有什么不曾发觉的破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