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2 章(1 / 2)
第142章
就在昭鹤公主还朝半个月后,皇帝下诏改元为昭德元年。
似是应了这个年号,朝中亦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门下省连日重查各道上奏文书,务求上奏之事有轻重缓急之分;昭德帝下诏,免去西域诸国来朝,为贺昭德公主还朝,将由朝廷出资,将关内于当年受灾时被买卖的儿女赎回,同时进行括户与检户,以尚书省户部司为首的诸司为此忙的天翻地覆。
原先中书令王梵告病后,便是由中书侍郎卢厚挑起大任,可御书房一议后,卢厚竟也似歇了力一般,不敢再轻易开口。
三王未至,三省大权旁落,昭鹤公主已然坐稳辅政之位,没多久便开始于各省各司充任新员。
她只问人品才能,不问出处,一时之间,得公主重用者无不感恩戴德,效力显著,也使得原有三省官员越发战战兢兢,不敢有分毫错漏。
就在这时,宫中隐隐传出一个说法。
——昭德帝的不服之症,似有古怪。
不服之症多靠将养,陛下自出生后,很大部分时间都留在洛阳,直至后来领兵打仗时才多有走动,按理说他对洛阳的气候应该是十分适应。
可回来都养了半个多月,御医药物全都齐备,怎会毫无起色?
众所周知,陛下抱恙以来,都是裴婕妤伴驾侍疾。严格论起来,这裴婕妤也不算宫中一枝独秀的绝色美人,可陛下就是日日要她,却也日日不见好。
久而久之,对裴婕妤,乃至于她背后的昭鹤公主的质疑之声开始在后宫中浅浅泛滥。
裴茵自来了行宫便广布耳目,事情刚有苗头的时候她就知道了,可还没等她思索应对之法,刚刚泛滥的声音忽然又沉寂下去,重新变得安宁。
自从入宫以来,裴茵还是第一次遇上这种事,本以为是不是部署之人暗藏后招,没想到等了几日什么都没有,事情是真的按下去了。她忍不住去找霓璎,结果人都没见到,被雾爻堵在了外面:“殿下今日很忙啦,婕妤想要赏花对弈,去找陛下呀。”
到这时,裴茵才真切的明白了前朝后宫息息相关的道理,正如历朝历代里,但凡有娘家做靠山的妃嫔在宫中必然位高权横行,反过来,一旦娘家失势,妃嫔在后宫的处境也会如履薄冰。
如果关于陛下抱恙有异的说法早两日出现,难保不会有些命硬又顽固的家伙跑出来搞死谏那一套,要陛下肃清妖星,龙体得保江山才会稳固。
可眼下,三省官员在昭鹤公主面前大气都不敢出,更有中书令王梵先例在前,连朝中德高望重的老臣都选择在三王回朝前偃旗息鼓明哲保身,后宫这时候泛起这种言论,若无她们身在前朝的家族势力响应,也不过是几道声音都响不出的水漂,就像现在一样。
裴茵自从进宫之后,一向步步为营,小心谨慎,这还是第一次,她尚未蓄力,事情已经自行解决了。
当真是开了眼。
但凡事没有绝对,识时务的大流里,总有一两个逆流而上的勇士。
“陛下久病未愈,本宫实在寝食难安。听闻洛阳城中有位名医,医术高超,本宫特命人寻来为陛下请脉。”
皇帝寝宫之外,贤妃携几位妃嫔同来,却被宫人拦在外面,只因陛下有令,每日议事之后,不得有闲杂人叨扰。
贤妃脸一阵红一阵白,好在她不用开口,已有拥趸替她抱不平。
“放肆!贤妃娘娘今为众妃之首,更是代皇后娘娘之职打理后宫,娘娘担忧陛下,特地寻名医名方,你尚未通秉,便冲撞娘娘,好大的狗胆!”
这番吵闹才刚起,便传至殿内。
年轻的天子一袭月白软袍斜靠软榻,修长的手指指腹残存粗粝,随手翻动书页:“外面是何人在闹?”
天子身边的美人娇态无限,衣衫却始终穿的端正,纵然后宫频有猜想,说是她日日损耗陛下龙体,可又有谁知,他已许久不碰人。
裴茵为皇帝斟了茶,转头唤来侍婢,低语几句后大致明白情况,转而同皇帝道来。
魏璠连眼都没擡,冲裴茵做了个示意的手势——他不想见人,她去处理。
裴茵咬咬唇,乖顺领命,起身出去的动作却迟疑。
果不其然,贤妃有备而来,见到裴茵后反倒不拿她霸占陛下之举来说事,反倒从仪态规矩礼数做文章,说到底,裴婕妤再受宠,无论家世背景还是位份都远不如贤妃,大家也都记得,当日陛下广开后宫,大行封赏时,裴婕妤与原先两位美人的位份是原封不动的,无论恩宠还是风光,也很快被新人分去。
到如今,大家更是清楚,裴茵本人什么都不是,她靠的不过是崔霓璎,可就算崔霓璎一时蛊惑了陛下,等到三王回朝,局势就又不同了,她们尚且不惧崔霓璎,又如何会把裴茵放在眼里。
一群女人在殿外开戏,裴茵寡不敌众,很快落了下风。
贤妃今日是打定主意要见到陛下,她是为陛下龙体安康才来,无论动机还是行为都无可指摘,也只有先见到陛下,才有破局的可能。
动静越闹越大时,皇帝终于露面了。
裴婕妤因冲撞贤妃,正被罚在庭院里跪着,天子远远瞧了一眼,嗓音很淡:“这又是在闹什么。”
贤妃见状,当即跪下,一双盈盈水波眸带着几分倔强与纯真望向面前的男人,几番剖白,真是叫天子也动容,他叹了口气,亲手将她扶起来。
众目睽睽之下,有人畅快的睨向罚跪的裴婕妤,示意她好好看看,真正名门出身在后宫身居高位的妃嫔,得到的是君王的爱重,而不是对玩、物的那点短暂又无实质的趣味。
方才斥责过裴茵的苏才人上前道:“陛下,贤妃姐姐一心为陛下安康着想,陛下还是先让神医请脉吧。”
魏璠瞥一眼院中的人,扯扯嘴角:“既是贤妃的心意,朕自当领受。”话毕转身入内,贤妃见状,立刻跟了上去,方才还阻拦的内侍无不左右退让,连带随行而来的几个妃嫔都尤为解气。
很快,魏璠传召了贤妃寻来的神医,查验无误过令其号脉。
神医一连号了好几遍,直至贤妃都有些着急,主动开口询问。
不曾想神医一番斟酌,竟道陛下的龙体气血通畅,元气固足,理当无大碍,但若一定要说哪里不妥……
神医怯懦垂眼,懂事的闭了嘴,倒是魏璠主动问起:“朕当真无碍了?”
神医被问得一愣,哪里敢欺君,只能硬着头皮说——陛下多多少少有些,心火旺盛,阴虚阳亢,又隐晦的表示,虽说养病期间不宜纵欲,但对男子来说,此事还得适当释放,强行憋闷,往往适得其反。
这个结果令贤妃等人属实没有想到t,尤其那个阴虚阳亢的意思,更是令众女怔愣意外。
在众人的设想中,应是裴婕妤与陛下夜夜笙歌,以至龙体损耗,这才使得陛下久病未愈,怎么现在听来,陛下分明已然痊愈,甚至可能很久都未行御女之事了?
魏璠平静的听完神医的结论,淡淡道:“朕这些日子一直在休养,倒也没什么特别的感觉,甚至有时睡多了仍会觉得浑身无力。朕这里倒是有份一个月前的医案,你来瞧瞧,这些日子的将养是否有效?”
神医接过一看,明确表示,就医案来看,陛下起初的确是有不服之症,而且气虚体弱,对比今日情况,分明是有好转的。且凡事过犹不及,即便是休息睡觉,多了也不行,譬如浑身无力,精神不济,若是稍微活络活络身子,症状便可消去。
魏璠面露恍然:“原来如此。朕自从封为太子,常年劳碌,不曾歇息,本以为趁着这次机会可以好好歇一阵,没想到这一歇反而歇出了不妥。”
苏才人诚恳道:“陛下忧国忧民,定然要以龙体为重,歇息好了才有更多精力安定社稷,怎能说不妥呢。”
魏璠却并未接苏才人的话,而是在沉默片刻后问那神医:“照这么说,朕这段日子,算是养好了?”
神医称是,万分笃定。
“如此,裴婕妤也算是功不可没。”魏璠话一出口,贤妃便怔愣,其余人也慢慢回过味来。
方才在外面,贤妃没有就裴婕妤位份之事一再拿捏,想来陛下在内里都听得清清楚楚,眼下竟是要为那贱人找补回来了么……
……
宫人的身影匆匆穿过静谧的安宁宫,急促的脚步打断了原本轻缓的书页声。
“启禀殿下,陛下刚刚下旨,册封裴婕妤为贵妃。”
轻帐之下的身影动作一顿,几声珠翠响,人影慢慢擡起头来。
以婕妤之位升为贵妃,中间越过几个位份,放在什么时候都是破格之举,但裴婕妤衣不解带照料陛下,令陛下明显好转,实属大功一件,更何况后宫晋位说到底是看皇帝的喜爱,陛下有此决议,纵然有人心中不服,有人认为不妥,也终是无济于事。
据在场之人说,当时贤妃携几位宫妃前来探望陛下,可裴婕妤却因恃宠而骄,对贤妃言语冲撞,全然不将尊卑礼数放在眼中,这才使得贤妃这样的好脾气罚了她跪。
可裴婕妤前脚刚去院中跪下,皇帝后脚就出来为她解围,虽未直接问责贤妃,但却当场下了册封旨意,那裴婕妤因受罚而跪,可跪着迎来的不是屈辱,而是一份莫大的尊荣。
……
魏璠的封赏当日就送到了裴茵的宫中,虽然贵妃的服制还在赶制中,但赏赐多的她宫内已经快堆不下了,擡眼看去,奴仆环绕,衬得她金尊玉贵。
裴茵险些看花了眼。
一只素□□致的手拎起盘中珠串,在指尖把玩片刻,又倏然丢回去。
清脆一声响,裴茵回过神,站了起来:“姐姐。”
霓璎站在金玉之中,转眼看向裴茵:“恭喜。”
裴茵心头一紧。
若霓璎当初没有前往江南闹出这么些事情,如今身在贵妃之位的只能是她。
“姐姐,我……”
“近来朝中事多,陛下又多在休养,我实在是有些抽不开身,这才对你疏于关心,贤妃的事情我听说了,叫你受委屈了。”
裴茵连忙摇头。
霓璎脸上没有不悦之色,始终很平静:“皇后不在宫中,你如今便是妃嫔之首,权力越大,责任越重,以往许多想法也该有所改变,路才能走的长远。”
裴茵听着她这番话,尚未来得及开口,另一道声音却抢了先。
“阿茵服侍朕多年,无论是为妃还是服侍朕都比你有经验,哪里需要你教她怎么做?”
魏璠走进殿内,笑着来到两个女人面前。
霓璎起身见礼,魏璠越过她跟前,伸手拉住裴茵:“如何,可都还喜欢。”
裴茵柔声道:“臣妾正要向陛下谢恩,陛下怎么来了?”
魏璠冲她笑笑:“养了月余,不曾多走动,如今既已痊愈,走走也无妨,还是爱妃不想看到朕?”
“怎么会。”裴茵握住魏璠的手,神情里无限娇羞。
霓璎垂眸:“既然陛下来了,我便不多打扰,霓璎告退。”
“慢着。”见霓璎要走,魏璠立刻直接松开了裴茵的手。
裴茵微微怔住,又很快镇定。
霓璎回头,询问着看向魏璠。
魏璠:“朕本也有事要见你,既然你在这,陪朕去走走。”
……
寒风凌厉,园中景致早已萧条,霓璎裹着厚重的狐裘,搓手跺脚,实在没什么心情闲逛。
身边响起一声轻笑,一只温热的手掌握住了她的手。
“你这手不分寒暑,总是凉的很。”
霓璎欲抽回,魏璠像是早有预料,猛地握紧,将她连人一并拉到跟前,霓璎生生刹住,沉声提醒:“陛下。”
魏璠饶有趣味的看着她:“阿璎,你想要的朕都满足你了,朕要的不过是你一个态度,些许的示好罢了,何必这般吝啬?”
霓璎看着他不说话,魏璠打量她片刻:“怎么,不高兴了?是因为朕把本该给你的东西给了裴茵,还是因为朕身体康复?”
霓璎场面话滴水不漏:“陛下安泰关乎社稷,贵妃娘娘照料陛下多时也的确功不可没,我有什么道理为此不悦?”
魏璠笑起来,毫无顾忌的拉着她的手闲散漫步。
“三王回朝在即,若朕还病着,辅政之事势必又要掀起一番争论,但若朕此刻痊愈,三王回朝便再无用武之地,这段时日,你已将三省大权握于手中,许多事已经是你在安排执掌,只要朕不同你追讨,谁能让你拱手相让?”
霓璎眼神轻动,看向魏璠。
魏璠紧紧抓住她的手:“阿璎,只要你相信朕,未来的日子,你只会心想事成。”
……
虽说召回三王的旨意是同期下达,但因各地远近不同,所以三王还朝的时间也并不相同。
先抵达洛阳的是建陵王魏诚。
永康王进城那日,城中道路被前来围观的百姓堵得水泄不通,大家都想瞧瞧亲王的风采,可没想到等了半天,只有一辆朴素无华的马车在军队的护送下低调进城,中途甚至没有过多停留,便匆匆的停到了宫门口,人从马车里下来,快步入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