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2 / 2)
字迹还算工整,但是江婉莹入侯府后从未写过字,元晟并不识得她的笔迹。
单是“景飏”二字,便让元晟望而生畏。这可是陛下的名讳,直呼其名乃是大不敬。
元晟犹豫不决,反问花奴:“你看过书信的内容没?”
花奴颔首,如实道:“看过。”
元晟立时有了主意,让花奴告知书信的内容,他再决定打不打开书信。
“信上都说了什么?”
“信是江婉莹写的,她说她要离开皇宫,请皇帝履行承诺放她自由离去。”
元晟捏着信封的手微微一颤。
承诺?江婉莹与陛下之间有何约定?莫非当初入宫,真的如他所想那般是为了报复他。
元晟的内心涌起一股小窃喜,不再顾忌将信封打开查阅。
信上内容,果然与花奴所说一模一样。他压着唇角的笑意,对花奴催道:“快带我去见江美人。”
花奴与那名男子嘀嘀咕咕几句,随后几人一同去了后院。
后院有一羊舍,里面养着十几只白羊。羊舍一旁有一小木屋,木门上了锁链。
那男子掏出钥匙打开了锁链,将木门推开。
元晟手里捏着书信,闯到前面率先进入。
木屋内灰暗不清,那男子轻车熟路掏出火折子,将屋内短案上的一盏油灯点亮。
江婉莹与何婆婆,以及侯有范蹲坐在地被捆绑在木屋梁柱的三个方向。合着眼,口上皆塞着布条,脑袋软趴趴耷拉着。
元晟急奔到江婉莹面前蹲下,一面察看江婉莹身上有无受伤,一面声色俱厉吼道:“你们将她怎么了?”
花奴拧着眉,有些吃味道:“不过是喂她服了着迷药。”
元晟确定江婉莹毫发无损,又听了花奴话,略有尴尬解释道:“我只是怕她有伤,不好与陛下交代。”
这话花奴自然信,她之所以救下江婉莹,亦是不想来日兰凝霜被皇帝问责。
“花奴,劳你将她弄醒。”元晟抽掉江婉莹口中的布条,刻意低三下四恳求。
一来,是不想与花奴撕破脸,毕竟不知对方附近有多少人手。二来,他更想弄清楚江婉莹当真想离开陛下。
花奴虽说捏酸吃醋,可眼下要紧的是去何妥善处置这个江婉莹。她冲那个男子一使眼色,对方立马从怀里取出一个药瓶出来。
他将药瓶交与元晟,解释道:“服下一口,片刻便能醒转。”
元晟捏开江婉莹的嘴巴,将药瓶放置她唇边喂了一小口。
花奴从元晟手中取过药瓶,识趣道:“将军,我二人先到外面侯着。”
元晟目不转睛盯着江婉莹,略有敷衍道:“好。”
二人出去,方关上木门。江婉莹的眉宇拧动,睫羽眨动,眼皮微微撑起一条缝。
适应了眼前的昏黄不清,映入眼帘的是元晟的脸,着实让江婉莹愕然。
一夕千念,从前与元家的纠葛,不禁令她不寒而栗。
她的肩头一颤,左右瞟一眼依旧昏睡的何婆婆与侯有范二人,压不住恐惧道:“是,你要杀我吗?”
元晟否认道:“不,不是我。”
昨夜之事越想越蹊跷,想起那名杀手所言,她挡了旁人路。
究竟是挡了何人的路?
江婉莹扭动身子,可惜被牢牢困在梁柱上。动弹一下,便被磨得周身刺痛。她咬着朱红,再次质问:“这是何处,你又为何在此处?”
元晟没有为其松绑,唯恐她受惊乱逃。扬了扬手里的书信,答非所问道:“你要离开陛下?”
江婉莹认出那封信,正是自己所书那封。元晟看过了信的内容,问这个是要做何。眼下分不清是敌是友,不敢贸然答话。故而,她垂首默不出声。
于元晟而言,此举如同默认。他欢声道:“你放心,既然你想离开陛下,我定会助你离开。”
江婉莹擡首,一脸震惊看向元晟,问道:“你为何要助我离开?”
元晟一手搭上江婉莹的肩头,抑制不住地喜悦道:“你心中一直有我,我欢喜至极。从前的一切,皆是我的不对。婉莹,你放心我定不会再错下去了。”
江婉莹的眼神转而变得茫然不解,这个元晟究竟在胡言乱语什么。
元晟自顾自说道:“明日,我命人送你出京城,待风头过了。我定会去寻你团聚。”
江婉莹缩了缩肩头,想避开元晟的手。可又敢激怒对方,藏着对他的厌恶,低三下四道:“小侯爷,为何让人掳我到此?”
久违的称呼,更令元晟心花怒放,他笑道:“不是我做的,是慕娴妃想要你的命。”
之所以没有提兰凝霜,并非元晟有意包庇。而是自尊心作祟,不想让江婉莹知晓他弄得名声尽毁悔婚,到头来娶了个蛇蝎美人。不光对元家的前途无助,暗中所为之事会让元家招来灭顶之灾。
江婉莹想起慕娴妃那张笑里藏刀的娇容,半信半疑道:“慕娴妃?她要杀我的理由是什么?”
元晟将花奴告知他的,一五一十相告:“皇后有孕,陛下对你独宠,她怕你来日有孕,撼动她的地位。”
江婉莹仍有些不信,问道:“那为何不在宫中动手?”
“宫中若是动手,必然会留下马脚,恐会查到慕娴妃身上。为此,特意选在宫外动手毁尸灭迹无从查起。”
江婉莹没想到,慕娴妃会如此大费周章要自己的命。有一就有二,一次不曾不知何时会有下次。
“那,是小侯爷救了我吗?”
她还是百思不得其解,即便如此为何不送她回宫。将她绑在这里,无论怎么看都不像救她。
顾忌着花奴在外,何况这中间的曲折不是三言两语讲的清楚的。
元晟私心杂念,更想就此与江婉莹重续前缘。敛容收色,严厉道:“我只问你是要回宫,日日担心受怕,不知何时被人暗下杀手。还是听我的,送你离京远遁,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昨日江婉莹动摇离开的心思,在此刻尘埃落定。没有慕娴妃,还有崔美人。更有皇后在,来日或许还会有新人入宫。宫中勾心斗角,实在不是个安稳之处。
江婉莹看着年迈的何婆婆,心一横,坚定道:“我要离京。”
元晟松了口气,感慨道:“日后我定会加倍对你好。”
“你要送我到何处去?”
“远洲。”
远洲是元家祖籍之地,离京千里原个山清水秀的小地方。出了元晟祖父元老侯爷这个大将军,自然成为人杰地灵的好地方。
江婉莹乖巧应好,她不想与元晟有过多交谈路出马脚。出了京,在想法设法逃离。
凉风瑟瑟,一团夜云围堵半月。
皇城司,殓房。
莫峥嵘与几名手下,正在一一查看死尸。
莫峥嵘掀开最后一具尸体的白麻盖布,径直拿起尸身一旁的佩刀。
佩刀上沾着干掉的血迹,暗红为了不被人发觉以草代慕。
莫峥嵘摆摆手,手下立即将令一把大刀递过来比对。
这柄大刀上并未有任何刻字。制作工艺甚是粗糙,随便一家铁匠铺皆可锻造。
“那两个活口,招了吗?”
说的是昨夜私宅,擒获的那两个杀手。
“回大人,两人宁死不屈,都是硬骨头。已然打得半死,再打下去怕是会死人,属下们不敢再用刑。”
莫峥嵘拧眉烦躁,盯着大刀若有所思,自言自语道:“除了慕晚思,究竟还有谁,想要杀江美人呢?”
手下之人以为莫峥嵘在与自己说话,忙回道:“大人,不如夜审慕晚思,严刑拷打,就不信逼问不出江美人的下落?”
动用私刑倒也不是不可,莫峥嵘速速决断命道:“将慕晚思,押到刑房去。”
少倾,睡梦中的慕晚思被狱卒粗糙押解而至。
慕晚思试图吓唬莫峥嵘,叫嚷着:“莫峥嵘,你竟敢乱用私刑,本官要见陛下……”
莫峥嵘可不惯着他走近身前,擡手发狠捏住慕晚思的下巴,嘲笑道:“本官?好大的官架子啊,慕晚思,你已是阶下之囚,死期不远。陛下宽仁,命三司会审,让你这条狗命多茍活几日。你不会痴人做梦,觉得还有翻身之日吧?”
慕晚思疼得直冒冷汗,奋力挣扎依旧甩不开铁拳的禁锢。
莫峥嵘陡地使上十分力,阴狠道:“说,江美人在何处?”
慕晚思亦是浮沉官场的老狐貍,这一句话便让他明了,为何突然被夜审。
说实话,昨夜瞧见派出死士,后脚慕晚思便被围府捉拿,当真不知江婉莹的死活。
不过莫峥嵘如此问,或许他的人得了手。此刻不知藏匿何处,也未可知。
莫峥嵘松了五分力道,好让慕晚思能够言语。
慕晚思忍着痛楚,狡诈笑道:“莫峥嵘,你若敢动我分毫,休想从我口中得知那位江美人的下落。”
“老东西,不知好歹。”莫峥嵘可不惯着,咒骂一句,挥拳重重打在慕晚思腹间。
五脏六腑震荡,痛得慕晚思吐出苦水。
莫峥嵘利落闪开,嫌弃道:“你若想吃苦头,我这皇城司有的是阴损的手段。”
慕晚思连呕出好几口胆汁,更被呛得咳嗽起来。可他心如明镜,莫峥嵘不过是在恐吓自己,最多是皮肉吃苦。他若是认了刺杀江婉莹一事,将兰凝霜牵扯出来那便是坐实了通敌叛国之罪。陛下如今手里的证据,只能治他贪~污之罪,顶多抄家流放。为此,他打定主意绝不松口。
莫峥嵘心急如焚,拖了一日隐瞒不报陛下。如若还查不到江婉莹的踪迹,如何将功赎过。抢过属下手里的马鞭,毫不客气抽向慕晚思的身上。
在慕晚思的哀嚎声,压不住鞭子抽打之狠。整整十鞭下去,慕晚思身上皮开肉绽,鲜血染红了囚衣。
莫峥嵘扬着马鞭,凶神恶煞道:“你若不说,我便打到你说为止。大不了,陛下问起便说你畏罪自戕。”
慕晚思养尊处优多年,何况年过半百,哪里经受得住鞭笞。老脸煞白,头一歪昏了过去。
“取冷水来,将人泼醒。”
一名狱卒提过来一桶水,舀起一瓢水重重泼向慕晚思的脸上。
鸡鸣月隐,天冒青光。
晨雾与炊烟袅袅飞升,咩咩羊叫声此起彼伏。
木屋在雾中渐渐清晰,木门吱呀一声被人打开。
花奴扛着何婆婆出来,手脚麻利将人扛上了来时乘坐的马车上。
接着是那名男子将侯有范扛出来,扔上了马车。
最后是元晟与江婉莹并肩而出。
江婉莹换了身丁香色衣裙,背着包袱,手里抱着珠宝匣子,心事重重登上马车。
元晟亦拿着一个包袱,随后而上。花奴立即收了马凳,跳坐上去驱策马车前行。
江婉莹看着昏迷未醒的何婆婆二人,担心道:“他们为何还不醒?”
元晟轻声细语安抚道:“药效过了,自然会醒。”
江婉莹低嗯一声,不再言语。
元晟探出手,去握江婉莹的手,被江婉莹放下包袱不着痕迹挡开。
元晟只道她心中仍有怨气,并不介意,好声好气又道:“我只能送你出城,去往远洲路途遥远,你先行一步,随后我便派人追赶而上,一路护送。”
江婉莹只想先逃离元晟的掌控中,他说什么便是什么也不反抗,温顺颔首。
她只点头,就是不作声。
元晟却是依依惜别,似有千言万语嘱咐不尽。
“沿途,务必记得隐姓埋名,断不可用自己的真名。还有,远洲祖宅的管事,是刘管家的堂弟,你应当记得才是。我的手书定要仔细收好,刘管事见了手信,必然将你当成主子伺候。”
昨夜元晟喋喋不休说了许多,大意是让她不必忧心,万事有他安排妥当。
江婉莹一味地颔首不语,终于令元晟有些不满:“你就没有什么对我说的吗?”
江婉莹苦思冥想,方才勉强挤出四个字:“后会有期。”
元晟其实想听到的是“我等你”,不免有些失望。幻想着来日方长,也便不与计较,笑道:“安心在远洲等我。”
江婉莹秉承着没有出声,便是没答应,依旧是一层不变的点头。
他还想说什么,这时传来花奴的声音:“将军,马上到城门了。”
当初为了逃生方便,这些西昌国的细作刻意选的离城门近的住所。
出了巷子没多远,便到了京城的南门。
元晟应了一声,立马警惕地掀开轩窗的帷裳向外察看。
城门已开,已有百姓排队通行。不过城门守卫比平常多了一些,其中一些人所服饰是皇城司的人。
江婉莹失踪一天一夜,陛下不可能不知。皇城司在此,恐怕正是在彻查江婉莹的下落。
江婉莹对这些不敢兴趣,只想着平平安安出城。带着何婆婆远走高飞,什么远洲她才不会去呢。
两名城门守卫将马车拦下,恶声恶气盘问道:“马车里是何人,这么早出城作甚?”
花奴方想答话,元晟腰间抽下自己骠骑将军的金腰牌递到轩窗外,端着架子冷哼道:“本将军,要出城祭拜亡母。”
城门守卫瞧了两眼金腰牌,态度立马谄媚,赔笑道:“原来是元将军,恕小人眼拙,多有得罪。小人,这便放行。”
听见这话,元晟将自己的腰牌收回。花奴准备重新赶马,一名皇城司的人过来阻拦,吆喝道:“不论什么人,一律下来接受盘查。”
方才那名城门守卫,慌里慌张过去,与皇城司人嘀咕道:“马车里是骠骑将军元晟,说是要出城祭拜亡母。”
皇城司的人自然识得元晟的容貌,不亲眼瞧上一眼岂会轻易相信。
好在顾忌着元晟的身份,走到轩窗旁客客气气道:“劳请元将军露面,让尔等瞧个清楚,好与莫大人交差。”
分明是擡出莫峥嵘压元晟。
元晟极其配合将帷裳掀开一角,将整张脸堵在口处,不耐烦道:“看清楚吗?”
那名皇城司的人确认了是元晟,假意赔笑:“看清楚了,多有得罪,请元将军见谅。”一挥手,示意城门守卫放行。
马鞭落下,马匹嘶鸣一声,快速通过城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