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1 / 2)
第132章
皇宫,朝华宫。
萧景飏浑浑噩噩,步履蹒跚行进寝殿。
寝殿内摆设如初,张阿斓两个宫女正在打扫。
也无人通报,二人发现悄无声息到来的萧景飏,自是吓得连忙跪地拜见。
萧景飏无声挥手,两人识趣退下。
他慢慢行到铜镜前,案几上摆放的素日里江婉莹用的胭脂水粉。
他的眼光悲伤游移至妆奁,探手将妆奁打开。里面空空如也,竟然没有一件珠钗首饰。
刹那间,脑海中浮现出一个想法。或许如上次那般,将金银首饰送与了何婆婆。
一股不甘心蒙上心头,他怒气冲冲行到联通的耳房内。
他送江婉莹那两箱金子的红木大箱,静静搁置在原处。
她如此喜欢钱财,怎会舍得这些金子。
萧景飏掀开了红木箱盖子,空无一物的箱口倒像是猛兽张开的血盆大口。似要将萧景飏一口吞下,咬得他的心口剧痛无比。
他踉跄冲到另一口箱子前,怒掀箱盖。一模一样的血口,将他最后的奢望撕扯得粉碎。
他红了眼眶,喉间艰难滚动,唇角颤抖着哽咽道:“竟是真的,原来你从未对我有过真心。”
他无力抵挡痛彻心扉,只能咬破了嘴唇分散痛楚。
染血的红唇,似有无尽的痛苦。他哭笑着,挥拳一拳一拳砸向身旁的梁柱。
江婉莹这个女人,竟然敢欺骗他的感情。她想弃他而去,逍遥自在过日子。她妄想,天涯海角他也要将她捉回来。
困在这无情无义的宫墙里,让她受尽自己的折磨。
不知多少拳下去,手背早已皮开肉绽。比起心上的疼,皮肉之苦算什么。
“哎呦,陛下,您这是在作何啊!”郝守信突然进来,瞧见陛下自~残,慌忙过去阻止。
萧景飏停下挥动的拳头,如同一只搏斗败下阵来的猛兽,虚弱不堪道:“这些金子如何能运出了皇宫?”
郝守信手忙脚乱掏出娟帕,替萧景飏包扎手背,心疼道:“老奴哪知为什么,陛下若有疑惑,老奴这便命人去查个清楚。”方给娟帕打了个活结,萧景飏烦躁抽走手掌,咬牙切齿道:“那就去查,给朕查个清楚。究竟是谁,在帮悦妃往宫外偷运黄金。”
“是,老奴这便去。”郝守信从未见过陛下如此失态,慌里慌张冲到了殿外。
萧景飏跌跌撞撞来到床榻前,呆立在那里一动不动。
四周隐隐飘散着她残留的气息,好似一张无形的罗网将他紧紧裹困住。一呼一吸之间,收缩不止勒得他喘不过气来。
憋得他脖间青筋暴起,面红耳赤难受地咳嗽两声。一颗泪迅速滴落,他哀伤自语道:“原来两情相悦,是这般不易。纵是真心,也换不来你的真心。”
他重重跌倒在榻,过往种种的欢愉纷沓而来,一刀一刀凌迟着他的心房。
从他坐上太子之位,便未有一日松快过。先皇的严苛与局势的迫不得已,皆让他时时警醒不敢有一丝懈怠,更不敢贪心儿女情长之事。
直到遇见江婉莹,他以为自己身为帝王足够强大,可以保护想要保护之人。
在意她,继而强留她在自己身边。越陷越深,对她爱深如渊。生出想要与她生儿育女,白首到老的痴念。
午时,骄阳正盛。这寝殿寂静如声,似一滩冰冷的死水。
萧景飏心思混沌,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天灰地暗,噩梦连连。
待他醒转,已是半夜子时。
寝殿内没有烛光,唯有门口廊下的灯笼映入一丝昏黄。
萧景飏满头冷汗,发冠有些松散。几缕青丝被汗水濡湿,胡乱黏在额间。他慢慢撑掌坐起,手背上的伤口一阵撕裂剧痛。
一股浓郁的孤寂,侵蚀他的四肢百骸。腰间的荷包突然掉落,那里面是他与江婉莹的同心结。
他探出手,迟迟不肯去捡。仿若那不是荷包,是被无情丢弃的废物一般。
门外传来叩门声,传进郝守信担忧的呼唤:“陛下,您醒了吗?”
萧景飏拾起荷包,叹了口气。即便认定江婉莹对他毫无真心,可还是舍不得。
他重新将荷包系到腰间,有气无力嗯了一声算作回答。
郝守信听见声响,音色更急:“陛下,要不要用膳?”
“不必了,朕没胃口。”萧景飏换了个姿势,重新躺了下去。
郝守信又道:“陛下,老奴已然查明,是悦妃娘娘身边的太监侯有范,用十两黄金换五十两的银票,将手里的黄金尽数与宫中的禁卫交换成了银票。这银票方便携带,恐怕已被悦妃娘娘带出皇宫了。”
郝守信并不知江婉莹遇刺失踪之事,以为她只是贪财罢了。
想起那日,江婉莹十分宝贝手里的那个珠宝匣子。原来那里面全是银票,怪不得她片刻不离手。
至此,萧景飏彻底相信,江婉莹的的确确是有预谋的离开皇宫。只不过不凑巧,碰上慕晚思与兰凝霜的暗杀。
可他百思不得其解,她一个弱女子如何能从那些杀手刀下逃脱。
元晟今日所言亦十分怪异,为何那般笃定江婉莹入宫只为报复他。
除非这二人私下见过。
一夕千念,千头万绪纷乱四起。
萧景飏按耐不住匆匆起身,行到门前开门命道:“去,让莫峥嵘速速来见朕。”
郝守信偷瞄了一眼,虽说陛下气色不佳,可眼神比之方才有了精神。这才稍稍安心,依令下去传召。
半个时辰后,莫峥嵘出现在寝殿外。
萧景飏并未在寝殿内,而是在廊下观月。半圆之月清冷疏离,如同他此刻残缺不全的心伤。
莫峥嵘谨慎奏道:“陛下,臣查到兰凝霜那个女婢,今日驾着马车出城了。据在城门盘查的暗卫说,那个女婢是与元晟将军一同出城的。可元晟将军回城时,是孤身一人。那个女婢连同马车并未一同回城。不过陛下放心,臣已派出人马,兵分四路追踪。”
萧景飏疑惑问道:“可有问清楚,出城之时确定马车上,只有元晟一人?”
“这倒没有,城门守卫不敢得罪元晟,确定了元晟的身份,便放其出城了。”
如今只有捉到那个花奴,方能知晓事情究竟如何。
萧景飏凝着半月,冷厉命道:“将其余皇城司的人全部散出去,带上江婉莹。”他还是不喜直呼她的大名,改口道:“悦妃的画像。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将人给朕寻回来。”
莫峥嵘暗自庆幸,幸好他有先见之明。派出人马之时,命他们顺道寻找悦妃娘娘的踪迹。他多少有些沾沾自喜,回道:“陛下放心,臣已吩咐下去,全力寻找悦妃娘娘的踪迹。”
萧景飏又命道:“着人盯着元晟的一举一动。”而后挥手,命其退下。
郝守信离得不远隐约听上几句,虽说一知半解,大概明白是那个江婉莹出了什么事。结合陛下今日的反常,似乎一切说得通了。
郝守信陪着笑脸,劝道:“陛下,秋夜寒凉,还是回房吧。”
萧景飏没有答话,恍然回首望向漆黑的寝殿。殿内仍未掌灯,黑压压一片死气沉沉。
这里处处有她的身影,留在此处只会让他堕入无尽的痛苦深渊之中。
他回首,无力道:“回勤政殿。”
夜月游移,清白的月光穿过枯枝败叶,洒落地面。
一阵马蹄声,惊飞树上的夜莺。几声刺耳的鸟叫,在深夜中透着阴森。
一盏昏黄的灯笼,悬挂在马车檐下。随着马匹的奔腾,剧烈摇曳。
花奴赶了一天马车累了,便命侯有范出来接替她赶马。她则与其同坐,好监督侯有范。
马车内的江婉莹与何婆婆,被摇得骨头酸软似要散架一般。
何婆婆从江婉莹口中得知一切,又听侯有范说这个花奴便是那夜的杀手,更是吓得惶惶不安。
这一日赶路,几人略用了些干粮充饥。连如厕之时,皆是被花奴紧盯着。水囊在花奴手中,三人讨水喝时,皆被监视着。侯有范实在是毫无下毒的机会。
何婆婆撩开马车轩窗的帷裳,向外窥探。
马车与月亮背道而驰,一路朝着西北方位行去。
何婆婆放下帷裳,小声诧异道:“不是说去远洲吗?为何行进的方向不是西南?”
江婉莹亦撩开帷裳分辨方向,确实如何婆婆所说方向不对。难道是黑夜天暗,一时行错了方向。
马车猛然止步,若非江婉莹二人互相扶持,险些被甩飞出去。
马匹呼哧呼哧重重吐气,似乎是累极了。任凭侯有范挥鞭,一步都不肯走动。
花奴无可奈何冲侯有范凶巴巴道:“就地休整吧,明日一早上路。”
侯有范得了话,将马鞭双手奉还给花奴。待花奴接过马鞭,他转身爬进了马车内。
没有车轮辗转声的遮掩,三人面面相觑不敢轻易言语。
花奴横靠在马车门口,三人若想逃跑必会惊动她。她打了个哈欠,随即闭目养神。
江婉莹从怀里掏出一支锋利的银簪,塞到侯有范手里。与其眼神交汇,意在说拿着防身。
侯有范颔首,接过银簪藏进手掌心里。
若非顾忌着花奴是个练家子,三对一岂会怕她。
江婉莹盘算着即便没有机会下毒,最佳的逃脱时机,便是到人多的地方制造混乱,趁乱逃脱。
可她又犯了难,若是花奴不走官道,专挑人迹罕至的偏僻小路,又该如何是好。
绷了一整日的心弦,费心费力的。困倦来袭,江婉莹东倒西歪,靠在何婆婆肩头阖眼睡了过去。何婆婆年纪大了,熬不住亦入睡了。
侯有范打起十二分精神,主动担起守夜的职责。
月隐云海,升起漫天的晨雾。半明半暗的上空,几只飞雀啼叫而过。
一股秋风呼啸而过,将云雾吹开一个豁口。
花奴被冻醒过来,连打了两个喷嚏。一面吸鼻,一面撩开马车门的帷裳察看三人的情况。
见三人闭眼,睡得正沉。放下帷裳,跳下马车去向树林里出恭。
马车轻微的晃动,侯有范蹑手蹑脚跳下马车。麻利解开马匹拴在树干上的缰绳,牵着马匹掉个头。火速坐上驭位,挥鞭抽向马腹。
马匹吃痛嘶鸣一声,擡起马蹄奔腾向前。
花奴被马声惊到,奈何出恭到一半,起身不得。只能仰个头,眼巴巴瞧着马车驶远。
马车内的江婉莹二人被晃醒,迷迷糊糊间听见侯有范,欢喜高喊:“悦妃娘娘,小人成功了,咱们啊,逃脱了那个女杀手的魔掌。”
何婆婆亦醒转过来,眼见江婉莹撩开帷裳一探究竟。驭位上真真就独有侯有范一人,江婉莹大喜问道:“侯有范,你是如何做到的?”
侯有范手上不敢停奋力挥鞭,满脸得意洋洋回道:“人有三急,趁着那个女杀手出恭,小人偷偷驾走了马车。”
江婉莹夸了一句:“侯有范,你可真机灵。”仍是不放心,将头探出轩窗向后张望。远远似有一个人影,正在拼力追赶。
江婉莹忐忑不安,若是被花奴追上那还了得。
“侯有范,我们这是去向何处?”
“走官道,找驿站求救。”侯有范将心中打算如实告知。
眼下似乎没有更好的办法了,走一步看一步,但愿花奴追不上。
江婉莹目不转睛盯着,花奴那道模糊不清的身影。直到看不到一丝踪迹,方才敢松了一口气。
何婆婆问道:“莹儿,是打算要回京?还是远走他乡?”
江婉莹毫不犹豫,坚定回道:“自然是远走他乡,祖母也看到,留在宫中危机四伏,平白招来杀身之祸。这次是侥幸,下次呢?哪会次次好运,还是远离京城这个是非之地为上策。”
经过那夜的惊心动魄,何婆婆也不再劝阻,颔首道:“那你可有打算,究竟去往何处?”
这个江婉莹当真尚未思量好,不过最好是去个穷乡僻壤之地。如今毫无头绪,毕竟她最远只去过林州。
何婆婆看穿江婉莹的心思,安抚道:“倒也不急决定去何处,当下最要紧的是,彻底摆脱那个杀手。”
“祖母说的是。”江婉莹不放心,又探出轩窗眺望,还好花奴没有追上来。
马匹的脚程渐渐慢了下来,任凭侯有范如何鞭打驱使,马蹄甚至原地踏步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