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2章 她不现身是已经无处不在(2 / 2)
一朵黑色梅花,自井底飘出,悬于空中,缓缓旋转,仿佛在等待什么。
次日清晨,圣旨下达:三日后,御前朝议,开启《永续律典》宣读大典。
百官惊疑未定之际,已有内侍悄然传话——陛下昨夜亲笔圈定新增律条,将当众示众。
那一日黎明,紫禁城九重宫阙尚未苏醒,唯有乾清宫灯火通明。
萧玄策立于殿心,手握律典,目光沉静。
但他也知道——
律已成形,无人能挡。风雨如刀,割裂长空。
乾清宫内,百官列立,鸦雀无声。
龙涎香在铜炉中袅袅升腾,却压不住殿中凝滞的寒意。
萧玄策端坐御座之上,手中《永续律典》摊开至那页新增之律——“今启连坐律:凡子孙三代,若隐父祖之罪,承罚同级。”墨色沉郁,仿佛自纸中渗出鲜血。
他指尖轻点其上,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钉入骨:
“此非朕意,乃律自显。”
话音未落,一名白发老臣扑通跪地,额头重重磕在金砖之上,血痕顿现:“陛下!此律一出,天下人人自危,父子相疑、兄弟互审,纲常崩毁,恐引滔天之乱啊!”
群臣骚动,窃语如潮。
萧玄策却只是抬手,动作极缓,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
殿内瞬间寂静,连呼吸都似被风卷走。
“若人人都怕,”他缓缓开口,目光扫过每一张惊惶的脸,“那说明,人人都有东西可藏。”
雷声骤起。
一道银蛇撕裂苍穹,直劈乾清宫南侧古井。
井水轰然倒涌,冲天而起,化作一道丈余水柱,在空中悬停不散。
水光映着烛火,泛出诡异的赤红,如同朱砂河倒灌人间。
然后,他们看见了。
水中浮现出一张张面孔——男女老少,衣衫褴褛,有的浑身湿透,有的颈缠绳索,有的眼眶空洞。
他们是三百年前枉死宫变的宫人,是五十年前被灭口的谏官,是二十年前沉船案中抱着孩子溺亡的母亲……千百冤魂挤在水柱之中,嘴唇开合,齐声低诵,声浪层层叠叠,如阴风穿堂:
“她说过,死不是解脱。”
有人瘫软在地,有人掩耳嘶吼,更有一名侍御史当场呕出血来——因他祖父正是当年构陷忠良的主谋之一。
萧玄策站在窗前,身影被雷光照得半明半暗。
他望着水中倒影,忽然瞳孔微缩。
镜面般的水面里,他的面容正缓缓扭曲、剥离,皮肤褪去帝王威仪,眉骨拉长,眼角微挑,唇线冷峻。
那是一张他早已熟稔于梦中的脸——沈青梧。
皮肉交融,骨骼重组,最终,整张脸只剩一只左眼清晰可见。
竖瞳。
幽深如渊,静默如判。
它不属于任何人,只属于规则本身。
它不怒而威,不言而裁,仅仅注视,便让人心魂俱裂。
良久,风雨渐歇,水柱坍塌,井面恢复平静,仿佛一切从未发生。
但没有人敢动。没有人敢说,刚才那一幕,是幻觉。
翌日子时,西北荒原,乱葬岗深处。
风沙卷过残碑断木,一座无名坟包前,一只苍白的手从土中缓缓伸出——指节僵直,掌心朝上,仿佛曾紧握什么。
此刻,那手终于松开。
一株嫩芽破土而出,在月光下舒展叶片,缠绕上枯木,迅速抽枝成藤,开出一朵漆黑如墨的花。
花瓣展开刹那,泥土翻动,半块玉佩残片露了出来。
边缘焦灼,似经烈火焚烧,正面刻着两个古篆小字:“青梧”。
正是她前世坠崖时,师父为保她魂魄不散,亲手扯断的信物。
风掠过荒野,玉佩忽地泛起微光,极其短暂,却如星火燎原。
整片乱葬岗的藤蔓同时震颤,根系在地下脉动,仿佛大地有了心跳。
同一时刻,万里之外,紫宸殿东暖阁。
萧玄策执笔欲书,拟一道密诏,调兵围查江南贪腐旧案。
墨锋刚落,笔尖却不受控地自行滑动,两字跃然纸上:
“她说”。
他手腕一滞,心头剧震。
那墨色温润饱满,笔势清瘦凌厉,分明不是他的字迹——而是她批阅命卷时惯用的行楷,他曾无数次在梦中见过。
他盯着那两个字,许久未动。
窗外夜风拂帘,烛火轻晃。
他终是放下笔,未改一字。
而在乾清宫最深处,那口连接冥途的古井底,井水彻底归于黑暗。
那只悬浮已久的竖瞳,缓缓闭合,如同完成使命的守望者,终于沉入永恒安眠。
因为它知道——
她已不在某处。
她已是处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