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7章 你说的,我都记得(1 / 2)
夜风穿过听冤台值房的雕花窗棂,卷起案上泛黄纸页的一角。
烛火轻晃,映照出沈青梧沉静如水的脸庞,唯有指尖停在“阿菱”二字上时,微微一颤。
这个名字像一根锈钝的针,缓慢地扎进记忆深处——不是她的记忆,而是那些附着于她魂魄边缘、不肯散去的残响。
她闭目,凝神,任由体内残存的冥视之力逆流而上。
血脉中传来一阵刺痛,仿佛有无数细丝从骨髓里抽出,牵连着阴阳两界的缝隙。
眼前骤然一暗,随即浮现出破碎的画面:
血色浸透粗麻衣裙,铁链拖过青石阶,发出令人牙酸的刮擦声。
一个瘦弱的身影被押赴刑场,十指俱断,指甲翻裂,却仍挣扎着抬头,望向东六宫某处紧闭的朱窗。
唇瓣开合,无声呢喃:“娘娘……孩子……我还想护住那个孩子……”
画面戛然而止。
沈青梧猛然睁眼,冷汗已湿透背脊。
她低头看向手中卷宗,那行残缺批语此刻显得格外刺目——出自先帝朱笔,墨迹深重如血:“勿再提。”
可这四个字越是森严,越像是在掩埋什么活生生的东西。
她站起身,素衣未换,步履却坚定如刃破冰。
翌日清晨,她便携卷前往礼部调取全档,却被尚书亲自拦于宫门之外。
“才人莫要执迷。”老臣面色凝重,声音压得极低,“此案牵涉皇室秘辛,十五年来无人敢问,非是无因。你如今虽掌提点官之职,但有些门,开了便是祸端。”
“若门后关的是冤魂呢?”沈青梧淡淡反问,目光如刀锋扫过对方眼底,“她们不会说话,只能靠我来叩门。你们封得住卷宗,封不住她们死前最后一句‘娘娘’。”
老尚书脸色微变,还想劝阻,她已侧身而过,身影没入宫道深处,不留半分退路。
消息传至乾清宫时,萧玄策正独自立于殿前丹墀之上,手中握着一枚玉佩,边缘已被摩挲得温润发亮。
他听着内侍禀报,神色不动,唯有一瞬,眼底掠过难以察觉的波澜。
片刻后,一道旨意下达:召提点官沈青梧觐见。
御书房内,檀香袅袅,气氛却如绷紧的弓弦。
“此事朕已下令封存。”他坐在龙案之后,语气罕见强硬,眉宇间却藏着疲惫与压抑,“你若执意追查,不只是违逆圣命,更是踏入一条回不了头的路。”
沈青梧站在阶下,未跪,未低头,只静静望着他:“陛下,若封存的是真相,那诏书便是遮羞布;若封存的是冤屈,那封条本身,便是罪证。”
萧玄策猛地抬眼。
四目相对,空气仿佛冻结。
良久,他缓缓闭目,挥袖退下左右。
殿中只剩他们二人,连呼吸都清晰可闻。
“阿菱……”他嗓音沙哑,几乎不成调,“她侍奉的是朕生母。当年母妃暴毙,宫中皆言急病而亡。三个月后,朕亲审遗体,才发现她腹中已有三个月身孕。”
沈青梧心头一震。
一个即将诞下皇子的贵妃,胎死腹中,却无人察觉?
何等荒唐,又何等可怕。
“朕查过。”他睁开眼,眸底泛红,似有烈焰焚烧,“幕后之人……是你现在所居永宁宫的前任主人。”
沈青梧瞳孔骤缩。
永宁宫前任主位——已废贵妃苏氏,因谋逆罪赐死,满门抄斩,尸骨不得归葬祖坟。
而她,已在那座宫苑住了整整三月。
当晚,月隐星沉。
她孤身踏入永宁宫旧址。
蛛网垂梁,瓦砾遍地,残垣断壁间弥漫着浓重的阴秽之气。
这里不止死过一人,而是怨念层层叠叠,早已形成一处天然的“怨咒结界”。
脚步刚落井台,一股寒意直冲天灵。
就在这时,阴影中走出一道灰袍身影——断言手持铃铛,铃舌断裂,却仍在他掌心轻轻震动。
“你走得太快。”他低声说,“这座宫,吃人不吐骨头。”
沈青梧不语,只点了点头。
断言抬手,将铃铛悬于半空,口中默诵古咒。
刹那间,风起无形,一圈淡金色符纹自地面升起,驱散四周邪祟。
她这才敢靠近枯井。
井口被乱石半掩,腐臭扑鼻。
她俯身搬开碎砖,顺着绳索攀援而下。
越往下,温度越低,指尖触到湿泥时,竟摸到一块硬物。
是一块襁褓残片。
白绢染血,绣着半朵并蒂莲——那是只有皇室近侍才可使用的纹样。
她刚将其捧起,异变陡生!
大量记忆碎片如潮水灌脑:
苏贵妃跪坐镜前,腹部隆起虚假弧度,身旁稳婆低声谄笑:“药已让阿菱服下,三日内必见红……”
深夜密室,阿菱蜷缩墙角,呕出黑血,手中紧攥一张医方——正是太医院院使亲笔所开“安胎汤”,实则堕胎毒!
她挣扎爬向皇后寝宫告发,却被截回,反被扣以“弑君未遂”之罪……
最令人心寒的是,当年验尸定论的主簿,正是如今位列三公、德高望重的太医院院使周怀安!
沈青梧缓缓闭眼,冷笑浮上唇角。
“原来活人也能藏尸十五年。”
她将染血襁褓贴身收好,攀绳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