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5章 神袛之位（1 / 1）

王谢抬眸望向穹老怪，那一瞬，亭顶悬着的灵珠微光摇曳，将他的神情勾勒得愈发沉静。玄色衣袍上的暗纹缠络着细碎流光，在垂落的光影里泛着极淡的波动，他指尖轻轻拂过袖间暗绣的云纹法诀，指腹触过针脚时微不可察地一顿，动作不缓不急，像是将藏在心底许久、反复推演过千百次的思虑，终于在此刻缓缓推向明处。

他垂眸时睫羽投下浅影，平静地说道：“其实晚辈的长生之法，说起来并不复杂。说白了，实则是为穹前辈……赋予一尊神祇之位。”

语声落下，那敛藏极深的道力在空气中轻轻震动了一下，似无声，却又仿佛在殿内掀起一阵不易察觉的回响。连灵珠投下的光影都微微一滞，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按住，连呼吸都跟着慢了半拍。

王谢抬眸，继续道：“须知这神祇之位，皆由冥冥天道幻化而生，自带先天道韵，藏着天地运转的枢机。只要天道不灭，得此神位者，便可与天道同存，挣脱生死桎梏，永享长生。”

他说得极慢，极稳，语调温和得近乎平淡，没有夸张的起伏，没有刻意的渲染，可每一个字落下，都像是在殿内温润的玉砖上敲落一声无形的铜鸣，厚重而沉稳，余音绕着梁柱，久久不散。

话音方落，亭内流转的灵气竟如被拘住般骤然一顿——那不是力量上的压制，而是一种源自本能的震慑，一种来自“天道”二字背后，浩瀚无边、不可窥探的天地意志，所引发的自然回响。玉砖上镌刻的古老灵纹，似也随之黯淡了一瞬，仿佛在敬畏这份逆天之说。

穹老怪枯眉猛地一蹙，额间皱纹因这震动更深了几分。那双早已淡漠红尘数百年的老眸里，倏然掠过惊涛骇浪般的震动，混着难以置信的光芒。他这一生，见惯仙途沉浮，阅尽生死离别，心境之稳堪称磐石，可此刻，那磐石般的心海竟被这短短数语搅起了千层波澜，连指尖都忍不住微微发颤。

董红拂一向沉稳冷净的神情，也罕见地松动了一瞬。她素手悄然攥紧，眸底闪过转瞬即逝的惊色，那惊色不是懵懂无知的错愕，而是难以置信到了极致，甚至隐隐带着几分被震撼后，强压而下的骇然。她修行多年，从未听闻有人能以“赋予神位”求长生，这早已超出了修士认知的边界。

南宫婉更是樱唇微张，纤指在袖中轻轻蜷起，指甲掐入掌心却浑然不觉。她本就心思细密，对天道规则多有思索，闻言心底更是掀起万重波澜，像是一道猝不及防的光，直直刺入她认知深处某个从未被触及的盲区，让她忽然觉得，自己过往对“长生”的理解，竟浅薄得可笑。

三人几乎同步抬眼，眸光交错间，都映着同样的难以想象。惊异、震动、不解、怀疑、茫然……诸般情绪层层叠叠，如潮水般涌上心头，堵得人几乎喘不过气。

亭外忽有灵鸟惊飞，一声脆鸣划破凝滞的空气，在高空掠开一道清亮的弧线，却转瞬消失在云层深处。仿佛是被这逆天之言震扰，亦像是天地间某种深藏的气脉被骤然触动，于无声处悄然回响，更衬得殿内的寂静愈发沉重。

“神祇之位？”三人几乎异口同声，声音里带着压不住的诧异与干涩。虽皆是修为精深的修道者，见惯了奇术妙法，却依旧无法在第一时间消化这番颠覆认知的话，那声音里，还藏着一丝连自己都未察觉的惶惑。

王谢将三人的反应尽收眼底，神情却未见半分自得，也无半分炫耀。唇边只勾起一抹极浅的笑意，那笑里没有解惑的从容，没有高深莫测的自信，反倒掺着几分近乎无奈的坦然——仿佛他早已知晓，这番话必然会引发如此震动，知道众人的震惊毋需多言解释，更知道，无论他说得再明白，对方都需要时间，去接纳这份逆天的可能。

他缓声开口，打破了这份死寂：“这神祇之位，若要做个比方，大抵可视作凡人世间的官位。其有司职，有权责，亦有天道赋予的庇佑与约束，并非凭空得来的逍遥。”

他的语气依旧淡淡，却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通透，仿佛不是在解释一件惊世骇俗的术法，而是在述说一个天地自古便有的规则，一个本该如此、无需置疑的自然规律。

“只不过凡人官位取自朝堂，由君王册封，而神祇之位源自天道，受天地意志约束。天道无形，却枢机万物，它所衍生的神位，既是俯瞰众生的权柄，也是捆缚自由的枷锁；是挣脱生死的恩赐，亦是背负天地的责任。”

说到这里，他指尖轻轻一敛，垂眸看向自己的掌心，仿佛连心底深处，那些不愿轻言的过往、那些推演时的挣扎与决绝，也随之微微收束，藏回了玄色衣袍的暗影里。

“再者，这神位数量有限，乃天道权衡之下的稀缺之物。它不是靠修为堆砌便能求来，也非机缘巧合便可偶遇，而是需合天道机缘、承命格之重，更需扛得住天道赋予的沉甸甸的责任——守护一方天地安宁，维系万物秩序，稍有差池，便可能遭天道反噬，魂飞魄散。”

这里，他没有强调“危险”二字，也没有提及“代价”的具体模样。但越是绝口不提，越显这份承诺的沉重；越不刻意渲染，越能让人生出一种莫名的压迫感，如无形的山，沉甸甸压在心头。仿佛在那份平静背后，藏着天道的不可违逆，藏着足以让人粉身碎骨的代价，也藏着改变生死的千钧重量。

亭中空气沉沉落下，连灵珠的微光都似染上了几分凝重，照得三人的神色愈发复杂。

穹老怪沧桑的目光里，光芒流转数次，终究未能完全掩住那份震动与怅惘。纵横修道四百年，他见过有人为长生兵解转世，有人为续命掠夺生机，却从未想过，自己有一日，会听到“神祇之位”四字与自身挂钩，会有这样一条逆天而行的路，摆在自己面前。

董红拂手指微收，藏在袖中的指尖微微发凉，可心底却升起一种难以言喻的清醒——仿佛王谢这一番话，将她这些年修行中，那些隐约感知、却始终未能勘破的隐秘感悟，一举揭开，让她看见了天道运转的蛛丝马迹，也看见了这条路背后，深不见底的深渊。

南宫婉心湖深处更是一片翻涌。她素来冷静自持，遇事不易动摇，可此刻，她忽然意识到自己竟生出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惶惑——不是惧怕王谢的手段，而是怕自己对“天道”二字的理解太过浅薄，浅到连“神祇之位”的真正意义、背后藏着的因果，都难以凭借现有修为去揣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