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海上疾疫(2 / 2)
“呃……哇……”他猛地扶住滚烫的金属舱壁,弯下腰,一阵剧烈的干呕,却只吐出些许黄绿色的酸水。
旁边的老兵,名叫赵老蔫,跑过几年南洋,见识过海上的厉害,见状脸色微微一变,放下铁锹凑过来,递过一竹筒还算干净的清水:“二狗子,咋又吐了?早上发的酸橙片,你没含着?”
王二狗有气无力地摇摇头,接过竹筒漱了漱口,感觉喉咙里火烧火燎。
他张开嘴想说话,却先露出了牙龈——那牙龈肿胀得厉害,呈现出一种不健康的紫红色,边缘还在渗着细密的血丝,看上去颇为骇人。
“老蔫叔……含了,可……可不知咋的,心里头发慌,泛酸水,忍不住就吐出来了……”
王二狗的声音带着哭腔,“浑身没劲儿,骨头缝里都跟有蚂蚁在啃似的,又酸又疼……”
赵老蔫拉起王二狗的胳膊,撸起袖子看了看,脸色更加凝重。
只见那原本结实的臂膀上,皮肤失去了光泽,甚至出现了一些暗红色的、针尖大小的瘀点。
他叹了口气,压低了声音:“坏了,小子,你这模样……怕是惹上‘坏血症’了!就跟老子当年在南洋船上见过的一样!
这病邪门得很,先是牙龈烂、没力气,接着身上就开始冒血点子,最后……最后内脏都得烂掉,咳血拉血,没得救!”
他的话音不高,但在嘈杂的机器轰鸣中,却像一道冰锥,刺入了周围几个同样面带倦容、神色不佳的水手耳中。
坏血症的恶名,在航海者中代代相传,几乎等同于海上死刑的缓刑宣告。一时间,几人脸上都露出了难以掩饰的恐惧。
“嚷嚷什么!聚在一起偷懒吗?!”一个带着几分威严声音响起。
只见随船的医官孙医师,带着两个拎着药箱的药童,沿着狭窄的舷梯走了下来。
孙医师年纪不大,约莫三十许,面容清瘦,神情严肃。他是出发前,经过天启皇帝亲自指点、专门培训以应对远航疾病的数名医官之一。
他径直走到王二狗面前,无视了周围敬畏的目光,仔细检查了他的牙龈、眼睛和手臂上的瘀点,又伸手搭了搭脉,片刻后,肯定地点点头:“是坏血病的早期征兆。不必过度恐慌,以前是不治之症,但是陛下早有预见,舰队备有良药。药到病除”
随即对着赵老蔫:“老赵头,别瞎在这里乱说什么没治了,下次及时汇报,不要瞎说,再有下次我一定汇报给舰长让你吊在桅杆上半个时辰”
他转身,对身后的药童清晰地下令:“去,取浓缩的松芽汤来,再加一份双倍的柑橘粉,用温水调了,立刻给他服下。另外,传我的话给‘镇海’号伙食班,今日起,所有出现乏力、牙龈肿痛、食欲不振者,每日配发的酸橙、醋泡海藻、泡菜等物,必须当着我的面强制食用!吐了?吐了也得给我再吃下去!这是军令,违令者军法从事!”
药童连忙应声,转身小跑着去了。赵老蔫看着孙医师,脸上还是带着几分怀疑,忍不住小心翼翼地问道:“孙大人,这……这酸橙泡菜,真能治这要命的‘海上鬼’?”
孙医师正色道,声音刻意提高,确保周围竖着耳朵听的士兵都能听见:“老丈有所不知,此乃陛下亲授的秘方,蕴含天地至理。陛下曾言,此病非为邪祟侵体,亦非风水不利,实乃人体内缺乏某种维系生机必需的‘元气’,而新鲜果蔬之中,蕴含此气最丰。
我等远航万里,新鲜果蔬难以保存,故以酸渍、干制、熬炼之法,尽力保全其效。虽不及岸上现摘之物立竿见影,但持之以恒,足以保命防病!陛下天恩,洞察秋毫,早已为我等将士的性命,筹谋至此!”
他的话语中充满了不容置疑的肯定和对皇帝近乎盲目的崇信,这种情绪也感染了周围的人。
是啊,陛下连那恐怖的海怪都能预见,连那神奇的“天启号”都能造出,这坏血症,想必也早在陛下的算计之中。
类似的情景,开始在各艘战舰的底舱、病患区以及水手聚集的角落里陆续上演。
随军的医官们如同救火队员,严格遵循着皇帝事先制定的方略,督促出现症状的病患服用味道苦涩的松芽汤、酸掉牙的柑橘粉、咀嚼散发着树脂清气的松针,甚至将极其宝贵的柠檬汁,定量混入日常的饮水中。
对于那些因严重晕船而无法进食的病患,则想方设法,甚至捏着鼻子灌下药汤。陛下的“先见之明”和“天恩浩荡”,再一次在底层士卒中口耳相传,成为了对抗疾病与死亡恐惧的重要精神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