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献祭与救赎的界限（2 / 2）
房间陷入沉默。自愿牺牲，而且是灵魂层面的彻底毁灭，这比死亡更加可怕。
“我算一个。”伊莎贝拉毫不犹豫地说，“如果这是拯救西格蒙德的唯一方法。”
“女伯爵，你——”大团长想劝阻，但她坚定地摇头。
“我本应在三年前死去。”一个沙哑的声音从墙边传来。
所有人都转身。说话的是维拉，但他的声音变了，更加苍老，更加疲惫。他挣扎着完全坐起来，撕开了自己长袍的胸口部分。
在那里，不是人类的皮肤，而是一个发光的金色符文，深深烙印在肉体上，边缘有细小的裂纹，从中渗出暗红色的光。
“你不是马库斯·维拉。”凯尔文突然明白了。
“不再是了。”顾问——或者说占据顾问身体的存在——苦笑，“三年前，真正的维拉在探索神殿时就被暗噬者吞噬了。我是一部分古代祭司的意识，被封印在神殿中，趁机占据了他的身体，试图从内部破坏奥托的计划。”
他看向凯尔文：“我引导你去真理之眼，我故意留下线索让你找到那些记录。但我高估了自己的能力，也低估了奥托和暗噬者的联系。现在，这个容器也快崩溃了。”
大团长震惊地看着他：“所以三年前...艾莉亚的失踪...”
“是意外，也不是。”伪维拉说，“她发现了神殿的部分真相，暗噬者想捕获她，但她体内有某种古老的保护，让她没有被完全吞噬。她的意识被困在神殿的记忆回廊中，这是我能为她争取到的最好结果。”
凯尔文感到一阵晕眩的希望：“她还活着？你能找到她吗？”
“我能，但需要时间，而我们现在没有时间。”伪维拉艰难地站起来，“我愿意作为第二个牺牲者。我的意识本就是古代的残影，多存在这三年已经是恩赐。”
“那第三个呢？”莱娜问。
所有人的目光在房间中移动，最终落在凯尔文身上。但在他开口之前，另一个声音响起。
“我来。”
说话的是大团长。老人挺直了腰板，眼中有着凯尔文从未见过的平静：“我犯了太多错误。批准三年前的任务，导致艾莉亚失踪；屈服于奥托的压力，让骑士团蒙羞；最重要的是，我辜负了你的父亲，凯尔文。他临终前托付我照顾你，我却让你陷入这样的绝境。”
“团长，不——”凯尔文想阻止，但老人摇头。
“这是我的救赎，也是我的责任。”大团长走向祭坛，“告诉我该怎么做，维拉——或者说，不管你是谁。”
伪维拉点头，转向卵形结构：“当日落第七次钟声响起，卵会完全打开，那是暗噬者意识最活跃也最脆弱的时刻。我们三人必须在那时走进去，用意志对抗它，吸引它的注意力。而你们——”他看向凯尔文和莱娜，“必须同时切断西格蒙德的所有连接，然后用这个——”
他从怀中取出一个发光的白色晶体，只有拇指大小，但散发着纯粹而强大的能量波动。
“这是‘晨曦之心’，古代祭司们留下的最后武器。将它投入打开的卵中，它会释放所有储存的能量，摧毁连接点，将暗噬者推回星界。”
凯尔文接过晶体，感到它在手中温暖而脉动，像是活的心脏。
“那你们...”伊莎贝拉的声音颤抖。
“我们的灵魂会成为能量的一部分，增强晨曦之心的效果。”伪维拉平静地说，“这是一种荣耀，女伯爵。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为如此伟大的事业献身。”
莱娜检查了队员们的状态，两人重伤但稳定，四人还能战斗。她组织他们准备武器，割断连接西格蒙德的肉须需要同时进行，不能有任何遗漏。
凯尔文走到伊莎贝拉面前，将那个银质挂坠还给她：“您确定要这样做吗？”
女伯爵接过挂坠，紧握在手心：“爱不仅仅是拥有，凯尔文。有时候，爱是放手，是牺牲，是给对方自由——即使那自由是死亡。”她看向西格蒙德，“他曾经那么鲜活，那么充满理想。看到他现在这样...我宁愿和他一起死去，也不愿看他成为怪物的一部分。”
凯尔文无法反驳。他想起艾莉亚，如果她在这里，会怎么做？会像伊莎贝拉一样选择牺牲吗？还是会有其他方法？
他抬头看向脉动的穹顶，透过半透明的组织，似乎能看到外面暗下来的天空。时间不多了。
##四
距离日落第七钟声还有一小时。
凯尔文和莱娜制定了详细的计划。六名队员中，两名受伤的负责保护维拉（或者说伪维拉）的身体，确保他在仪式开始前不会死亡。其余四人分成两组，莱娜带领一组切断西格蒙德左侧的连接，凯尔文带领另一组切断右侧。
大团长、伊莎贝拉和伪维拉则站在祭坛边缘，准备在钟声响起时走入卵中。伪维拉正在向他们讲解如何集中意志，如何对抗暗噬者的精神侵蚀。
“它会展示你们最深的恐惧和最强烈的欲望。”伪维拉警告，“它会承诺让你们与所爱之人团聚，给予你们权力、知识、永生。你们必须坚守一个核心信念，一个无法动摇的真理，否则会被它吞噬，成为它的一部分而非对抗它的武器。”
“我的核心信念是西格蒙德的自由。”伊莎贝拉说。
“我的信念是骑士团的荣誉。”大团长说。
伪维拉点头，然后看向自己的双手，那双已经开始透明化，边缘有金色光点散逸的手：“我的信念是完成千年前未完成的使命。”
凯尔文走到西格蒙德面前，仔细观察那些肉须连接。它们刺入的地方主要在手臂、胸口和颈部，每一根都有小指粗细，内部可以看到暗红色的液体在双向流动——从亲王体内流出，又从墙壁流入。
“队长，”莱娜低声说，“如果我们切断连接，亲王会立刻死亡吗？”
“根据维拉的说法，不会立刻死亡，但会非常虚弱。”凯尔文回答，“关键在于时机——必须在卵完全打开的瞬间切断所有连接，这样暗噬者转移的意识无处可去，才会自我崩溃。”
他摸了摸腰间的“影月之刃”，那把匕首在传送中一直没有丢失。它现在发出微弱的共鸣，与整个房间的脉动同步。凯尔文突然意识到，这把匕首可能不仅仅是武器或仪式工具——它是钥匙，是控制这个空间部分功能的接口。
“莱娜，把队员们叫过来。”他说，“我需要调整计划。”
当所有人都聚集后，凯尔文举起匕首：“我刚刚发现，这把匕首能与神殿的核心共鸣。如果我把它插入祭坛的特定位置，也许能提前打开卵，或者至少影响它的开启过程。”
“太危险了。”伪维拉立刻反对，“卵的开启必须与星象同步，提前或推迟都会导致仪式失败，暗噬者可能会完全释放。”
“但如果我们在卵开始开启但未完全打开时行动呢？”凯尔文问，“在它最脆弱的过渡期？”
伪维拉思考了片刻：“理论上，暗噬者在那个时候会分心，既要维持现有状态，又要准备转移。但时间窗口极短，可能只有十到十五秒。”
“足够了。”凯尔文说，“如果我们能抢在这段时间内完成所有步骤，牺牲者可能不需要进入卵中，只需要在外部提供精神干扰。”
大团长眼睛一亮：“你是说我们还有机会活下来？”
“很小的机会。”凯尔文诚实地说，“但比必死无疑要好。维拉，卵的开启过程能人为触发吗？”
伪维拉走向祭坛，仔细研究卵表面的金色纹路：“这里，这里，还有这里，是三个能量节点。如果同时用足够的能量刺激它们，应该能提前开始开启过程。但需要精确同步，误差不能超过一秒。”
“我们能做到。”莱娜说，转向队员们，“莫里斯，你负责左边节点；卡尔，右边；中间我来。队长说开始，我们就同时注入能量——用标准战斗法术的第三变式，记得吗？”
两名队员点头。他们都是经验丰富的战士，基础魔法训练是神殿骑士的必修课。
“好。”凯尔文深呼吸，“现在我们需要的是计时。维拉，日落第七钟声具体是什么时候？”
伪维拉闭上眼睛，似乎在感知什么：“神殿的时间感知与外界不同，但根据能量流动的节奏...大约四十三分钟后。”
“足够我们准备了。”凯尔文说，“莱娜，带队员去节点位置，练习同步施法。大团长，女伯爵，维拉，你们准备精神干扰，但不要急着牺牲。我先试试这把匕首能做什么。”
他走向祭坛中心，那里有一个凹陷，形状恰好与匕首的横截面匹配。当他将匕首靠近时，它开始剧烈振动，发出低沉的嗡鸣声。
“等等。”伪维拉突然说，“影月之刃直接插入核心，可能会立即触发完全开启。你确定要冒险吗？”
凯尔文的手停在半空：“你有更好的建议吗？”
“有。”伪维拉走到他身边，指着凹陷周围的一圈细小符文，“这些是调节符文。如果你先激活它们，可以控制开启的速度和程度。但需要同时输入四种不同类型的能量：生命、死亡、秩序、混沌。”
凯尔文皱眉：“这听起来不可能。”
“你们这里有不同背景的人。”伪维拉解释，“女伯爵代表生命和爱；大团长代表秩序和职责；我代表死亡（作为古代亡魂）和混沌（作为计划外的变量）；而你，凯尔文，你代表平衡，可以协调其他三种能量。”
“这太抽象了。”伊莎贝拉说。
“魔法往往建立在象征和信念上。”伪维拉坚持，“我们需要的是有意识的、专注的能量输入。你们每个人将手放在对应的符文上，集中精神于你们所代表的理念，我会引导能量流动。”
凯尔文看了看其他人，大家点头同意。这是疯狂的计划，但他们已经深陷疯狂之中，只能以疯狂对抗疯狂。
他们各自就位。伊莎贝拉将手放在象征生命的符文上，闭眼想着西格蒙德的笑容，他们的誓言，未完成的未来。大团长的手放在秩序符文上，回忆骑士誓词，帝国的法律，守护的职责。伪维拉的手指轻触死亡符文，感受着自己逐渐消散的存在，千年的等待，未完成的使命。
凯尔文最后一个将手放在中心符文上，那里代表着平衡。他想起父亲的教导：“真正的力量不在于选择一方，而在于维持对立中的和谐。”他想起艾莉亚：“有时候正确的事看起来像背叛。”他想起队员们信任的眼神，想起自己许下的保护他们的誓言。
能量开始流动。
首先是温暖的生命能量，如春风般从伊莎贝拉的位置涌出；然后是坚定的秩序之光，如正午阳光从大团长处升起；接着是冰冷的死亡之息和混乱的旋涡，从伪维拉处扩散。三种截然不同的能量在中心汇聚，冲突、碰撞、试图吞噬彼此。
凯尔文集中全部意志，想象自己是一根定海神针，是风暴眼中的平静点。他将冲突的能量引导、调和、平衡，让它们不再对抗，而是形成一种动态的和谐。汗水从他的额头滴落，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这是精神层面的巨大消耗。
祭坛开始发光。匕首自动从凯尔文腰间飞出，悬浮在凹陷上方，缓慢旋转。卵形结构表面的金色纹路亮起，从底部开始向上蔓延，像是某种生物在苏醒。
“成功了...”伪维拉喘息着说，“卵开始提前开启。现在，莱娜，准备节点刺激。当时机到来，我说‘现在’，你们就同时施法。”
莱娜和队员们已经就位，手中凝聚着魔法的光芒。
凯尔文感到卵中散发出的压力越来越大。那不是物理压力，而是精神层面的压迫，仿佛有无数眼睛在注视着他，评估着他，试图找到他心灵的裂缝。他听到了低语，不是通过耳朵，而是直接在大脑中响起：
“凯尔文...黑翼...我知道你...我见过你的恐惧...我尝过你的渴望...”
是暗噬者。它已经感知到了他们的干扰，开始反击。
##五
卵的开启进行到三分之一时，暗噬者的精神攻击达到了第一个高峰。
对伊莎贝拉，它展示了她最深的恐惧：西格蒙德完全转变，成为没有理智的怪物，亲手杀死她，然后摧毁她所爱的一切。但女伯爵咬牙坚持，反复低语：“那不是他，那不是真正的他...”
对大团长，它揭示了骑士团在他“背叛”后的命运：分裂、堕落、成为奥托暴政的工具，所有荣誉化为尘埃。老人脸色苍白，但目光坚定：“错误可以被纠正，荣誉可以被重建...”
对伪维拉，它更加直接：展示他千年守护的无意义，他同胞祭司的彻底遗忘，他的牺牲最终无人知晓。古代亡魂笑了：“意义不在于被记住，而在于做了正确的事。”
对凯尔文，暗噬者使用了最精妙的诱惑。它没有展示恐惧，而是展示可能性：艾莉亚完整归来的场景，他们结婚，在父亲祝福下开始新生活；黑翼家族荣耀加身，成为帝国真正的守护者；帝国在他的影响下进入黄金时代，公正繁荣。
每一个画面都如此真实，如此诱人，直击凯尔文内心最深的渴望。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想放弃一切，接受这个美好的幻象。
但就在这时，他听到了莱娜的声音：“队长！坚持住！”
是现实中莱娜的呼喊。凯尔文猛地清醒，意识到自己差点被吞噬。他看向莱娜，副官正担忧地看着他，手中魔法光芒不稳定地闪烁。
“我没事。”凯尔文嘶哑地说，重新集中精神，“继续准备。”
卵开启到一半时，房间开始剧烈震动。墙壁上的肉瘤破裂，喷出酸性的液体；地面上的薄膜撕裂，露出下方深不见底的黑暗；那些肉柱搏动得更加疯狂，像是濒死的心脏。
“它在恐慌！”伪维拉喊道，“继续！不要停！”
凯尔文感到匕首的旋转加速，与卵的开启形成共振。他注意到一个细节：匕首每旋转一圈，卵上的金色纹路就亮起一条，而西格蒙德身上的肉须连接就减弱一分。
“维拉！”他喊道，“匕首在削弱连接！如果我们能让它旋转足够快，也许能在卵完全开启前就切断所有连接！”
伪维拉看向匕首，眼中闪过明悟：“是的！影月之刃是控制装置的一部分！加快它的旋转，就能加速抽取暗噬者用来维持连接的能量！”
“怎么加快？”
“需要更多的平衡能量！更多的协调力量！”
凯尔文看向队员们。两名伤员和维拉的身体被安置在相对安全的角落，但其他人都已经就位。他做出了决定。
“所有能战斗的人，过来！把手放在我身上！把你们的意志借给我！”
莱娜毫不犹豫地第一个将手放在凯尔文肩上。然后是其他四名队员，接着是伊莎贝拉和大团长，最后连伪维拉也加入了——虽然他的接触几乎感觉不到，只有一丝冰冷的意念流入。
七个人的意志，七种不同的信念，通过凯尔文这个枢纽汇聚、协调、转化为纯粹的平衡之力。匕首的旋转速度肉眼可见地加快，从每秒一圈到每秒三圈，五圈，十圈...
卵的金色纹路如瀑布般向上点亮，现在已经到了四分之三的位置。西格蒙德身上的肉须开始萎缩、干枯、断裂。亲王的眼中，那暗金色的旋涡出现裂痕，一丝属于人类的清明一闪而过。
“西格蒙德！”伊莎贝拉哭喊。
亲王的目光转向她，嘴唇动了动，但没有声音。然后他重新被旋涡吞没，但这一次，旋涡的旋转明显变慢了。
“快成功了！”大团长激动地说。
但就在这时，房间入口处传来爆炸声。厚重的石门被从外部炸开，烟尘中，奥托皇帝的身影出现。
他不再穿着紫色长袍，而是换上了一套漆黑的盔甲，表面有暗红色的纹路流动。他手中握着一把巨大的双手剑，剑身完全由阴影构成，只有边缘闪烁着危险的红光。
“到此为止了。”奥托的声音在整个空间回荡，压制了所有的震动和低语。
凯尔文感到一股巨大的压力袭来，几乎要打断他们的能量连接。他咬牙坚持，但匕首的旋转速度已经开始下降。
“继续！”他对其他人喊道，“不要分心！我来对付他！”
“队长，你一个人——”莱娜想阻止，但凯尔文摇头。
“这是命令。保持连接，完成仪式。”他抽出自己的佩剑，走向奥托。
皇帝看着他，眼中没有愤怒，只有一种深沉的失望：“我给了你一切机会，凯尔文。权力、救赎、甚至你失去的爱人。但你选择了最愚蠢的道路。”
“我选择了荣誉。”凯尔文摆出战斗姿态。
奥托笑了，那笑声中充满讽刺：“荣誉？荣誉是什么？死去的英雄的名字？被遗忘的誓词？帝国不需要荣誉，它需要生存，需要力量，需要不惜一切代价的胜利！”
他挥剑。阴影之剑没有物理形态，但凯尔文能感觉到死亡的气息扑面而来。他侧身躲避，原本站立的地面被无形的力量撕裂，留下深深的沟壑。
“暗噬者给了我一部分它的力量。”奥托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