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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3集:磨砺(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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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方的冬天,日子似乎被冻得迟缓而绵长。雪一场接着一场,将小城捂得严严实实,世界只剩下黑白灰的素净轮廓,和偶尔掠过枯枝的寒鸦那一点孤影。北木小院仿佛成了一座孤岛,被寂静与寒冷包裹,唯有炉火、呼吸声,以及那持续不断的、沙沙的磨木声,证明着生命与心念的搏动。

宋志学的“磨榫卯”,成了小院冬日里一道固定的风景,也成了他自我重新校准的基准线。

最初几天,是纯粹的、近乎机械的重复。量尺寸,画线,用锯子粗切出榫头雏形,然后用锉刀和砂纸,一点点将方正的木料,修整成那个预设的、精确到毫厘的凸起或凹陷。工具是陌生的,或者说,对习惯了数控机床和精密量具的他而言,这种完全依赖手感与眼力的原始方式,是陌生的回归。他的手变得笨拙,不是锯偏了线,就是锉过了头。那些看似简单的直角与平面,在追求“严丝合缝”的苛刻标准下,变得如天堑般难以逾越。一块松木边角,因为下锉稍重,榫头根部出现了细微的崩裂,宣告报废。他怔怔地看着那道裂痕,挫败感如冰冷的雪水,渗入骨髓。

秦建国偶尔会踱步过来,并不言语,只拿起报废的榫头看看,有时用手指肚刮过崩裂的边缘,摇摇头,放回去。没有责备,但那沉默比责备更重。沈念秋会在送热水时,轻轻放下一小碟自己炒的南瓜子。李刚则毫不掩饰他的好奇,做完自己的功课(现在除了劈柴、打扫,沈念秋开始教他简单的算术和更多的字),就趴在宋志学的工作台边看,偶尔忍不住小声嘀咕:“志学哥,你这锉得有点歪……”换来宋志学更紧抿的嘴唇和更用力的动作,往往适得其反。

唯独李强,几乎从不主动指点。只有当宋志学反复尝试一个斜面仍不得法,额角渗出细汗、气息开始紊乱时,李强才会在路过时,停下手中的活计——他正在为开春后可能接的活儿准备一些通用规格的木料——拿起那块木头和锉刀,并不亲自示范,而是说:“别急着跟木头较劲。先把手腕放松,想象锉刀是顺着木头的‘脉’在走,不是你在‘削’它。你听听这声音。”他轻轻锉了一下,发出一种均匀、绵长的“沙——”声,如春蚕食叶。“你刚才那声音,短、急、涩,是木头在‘叫疼’呢。”

宋志学怔住。他从未想过,磨木头的声音,竟也有这般学问。他学着放松肩膀,调整呼吸,努力去“听”。起初,他听到的仍是噪音,是失败的前奏。但随着一天天过去,在消耗了不知多少砂纸、手指磨出水泡又结成硬茧之后,那噪音里,似乎真的开始分离出一些不同的质感。过于急躁时,声音尖锐毛糙;用力不均时,声音断续飘忽;只有当心静下来,手臂与手腕形成一种稳定的支撑,锉刀或砂纸以最合适的角度、均匀的力度接触木面时,才会出现李强所说的那种绵长平稳的“沙沙”声。这时,指尖传来的触感也变得顺滑,木屑如极细的粉尘般落下,木材的纹理在磨削中逐渐清晰,散发出各自特有的、淡淡的香气——松木的微辛,榆木的甘醇,椴木的几乎无味却触手温润。

他开始不再仅仅盯着尺寸和直角。他触摸木料,感受不同树种的密度差异,辨认纹理的走向。松木软,易锉但也易留毛刺,需要更细的砂纸耐心收尾;榆木硬韧,下锉需更稳,但一旦磨顺了,表面会呈现出一种光滑坚韧的质感;那块深色的枣木边角最是难缠,硬度极高,纹理纠结,一不留神就容易锉出难看的坑洼,必须全神贯注,顺着它那倔强的脾气,一点一点地“说服”它。

磨到第七天,第一批十个榫头和十个卯眼终于初步完成。他忐忑地请秦建国检验。秦建国没用量具,只是随手拿起一个榫头,对着光看了看几个面的平整度,又用手指的侧面轻轻拂过边角,感受是否有毛刺或不平。然后,他拿起对应的卯眼木块,将榫头缓缓插入。起初顺利,到中段,明显感到阻滞。秦建国没有硬捅,退出来,对着光仔细观察榫头和卯眼内部,又用手指探了探。

“松木这个,卯眼里侧有处‘鼓包’,没磨净。榆木这个,榫头前端角度稍微‘翘’了,没完全按线走。枣木这个……”他顿了顿,“严是严了,但‘杀气’太重,榫头进去像打仗,不是‘合’进去的。”他把木料放回宋志学面前,“接着磨。不光磨平,磨准,还得磨出‘合’的意境。什么时候你觉得这榫卯不是两个分开的部件,而是天生就该长在一起,只是暂时分开了,现在重新‘团聚’,那才算入门。”

“团聚……”宋志学反复咀嚼这个词。他低头看着桌上那些自己耗时费力打磨出的、看似规整却始终差了“一口气”的榫卯,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精度之外,还有“气息”与“关系”。他想起琴台校平时李强说的“和气”。原来,这“和气”不仅存在于人与木之间,也存在于木与木的每一个结合处。

他没有气馁,反而生出一种前所未有的专注。他不再把这当成任务,而是一种修炼。他磨得更慢,更细。每一次下锉前,都会凝视木纹许久,仿佛在与它沟通。他会将初步打磨好的榫头和卯眼反复试装,不靠眼睛,仅凭指尖传递的阻力变化,去感知哪里还有微小的不谐,然后标记出来,做极其精细的调整。这个过程枯燥至极,有时一整天,也只为了消除那肉眼根本无法察觉的、一丝一毫的多余木料。

小院的其他人,也各自在冬日的节奏里前行。王娟的“北木叙事”整理初具雏形,她开始尝试写一些更系统的文章,不只是记录,而是试图探讨传统手艺在当代的生存逻辑与美学价值。她将初稿拿给沈念秋看,两人常在茶室低声讨论,一坐就是半天。李刚的记录本越来越厚,字迹依然稚拙,但描述愈发具体,甚至开始尝试画些简单的工具或榫卯示意图。沈念秋除了教李刚,大部分时间在整理秦建国的笔记,那些零散的句子在她心中逐渐勾连成一片深邃的森林,她开始构思一篇以“北地木作中的时间观与材料哲学”为题的论文纲要。

李强完成了琴台的蜂蜡保养。那层极薄的自然蜂蜡,经他双手耐心焐热、揉匀、反复擦拭后,深深浸入木材毛孔,并不增加眩光,只让那份温润的内敛光泽更加醇厚持久,且带上了一丝淡淡的、蜜与木混合的暖香。琴台被郑重地覆上软布,安置在茶室一角,静候春日主人的到来。

腊月二十三,小年。雪暂歇,天色灰白。小院早早打扫一新,准备了简单的祭灶糖瓜。午后,一位不速之客叩响了木门。

来人是位五十岁上下的男子,穿着时下少见的深蓝中山装,洗得发白但十分整洁,戴一副黑框眼镜,面容清癯,目光沉静。他自称姓陈,来自省城博物馆,是看到省报的文章和后续一些零星的业内交流,特意寻访而来。

秦建国将人让进茶室,沈念秋沏上热茶。陈先生举止斯文,话语不多,但句句在点。他先是对小院的环境和陈设表示了含蓄的赞赏,目光在那些半成品木料、墙上的旧工具、以及茶具木托上停留片刻。然后,他谨慎地提出,能否看看秦建国他们的作品,尤其是那件曾去北京参展的浪木,以及最近完成的琴台。

秦建国示意李强和王娟。浪木被从内室请出,依旧沉默如礁石,却又仿佛凝聚着松花江千年的波澜。琴台则被轻轻揭去软布,在并不明亮的冬日天光下,静静散发着一圈柔和的光晕。

陈先生看得极为仔细。他先是远远端详浪木的整体气势,然后凑近,几乎贴到木面上,观察水蚀风化的痕迹、木纹的走向、以及秦建国他们极有限度的清理与打磨所保留的原始质感。他看了很久,手指虚悬其上,并未触碰,眼神却越来越亮。

转向琴台时,他的态度更加审慎。他并未急于评价造型,而是先询问了木料的来历、年份,制作过程中的考量和具体工艺。李强和王娟一一作答,语气平和。当听到“浮云托月”的构思,以及为了追求“气韵通畅”而在台面与琴足衔接处所做的、肉眼几不可辨的微妙调整时,陈先生微微颔首。

“我能……用手感受一下吗?”他征询地看向秦建国。

秦建国点头。

陈先生这才伸出右手,掌心向下,极其轻柔地拂过琴台弧面,从一端缓缓滑向另一端。他的手指修长,动作带着一种行家特有的稳定与敏感。拂过台面与琴足过渡的那条“不够畅”而被李强最终“盘活”的弧线时,他的指尖几不可察地顿了顿,随即,脸上露出一种了然的、甚至略带震撼的神情。

他收回手,沉默片刻,似乎在组织语言。茶室里很静,只有炉火偶尔的噼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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