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2章 悲悯者,另有其人·上(2 / 2)
那时的沙鲁斯刚步入中年,远未修炼到如今这般老谋深算的境界,但骨子里那份圆滑与审时度势已然成形。
他自认对份内之事算得上尽心尽责,但这“责”只针对“教团”这个组织本身。
尽管身边所有人都称赞他谦逊真诚,富有悲悯之心,但沙鲁斯内心深知,自己胸膛里跳动的,并非什么济世救人的大爱。
他做这一切,或许仅仅是为了享受那种被人尊敬赞美,被需要的感觉。
在这片绝望蔓延,道德崩坏的废土上,用这种方式,来满足自己内心深处那一点点对“体面”和“存在价值”的私欲。
后来,因一场沙鲁斯不愿提及的意外,他拥有了法源能力。
这种被世人敬畏地称为“神力”或“超凡”的力量,并未给他带来多少欣喜若狂。
他天性中对力量和物质缺乏强烈渴望,慵懒的性子让他只对些许虚名还保有兴趣。
可正是这份他并不看重的能力,为他套上了一层无形的枷锁。
原本,他或许会一直沉浸在这种得过且过,却也不算空虚的日子里,逐渐老去。
然而,某一天他敏锐地察觉到,自己的两位顶头上司——教团的两位主教,他们的状态不对劲。
早在自己拥有法源能力之初,他就知道两位主教同样身负这种力量,但他从未过多在意。
可随着时间流逝,他愈发清晰地感觉到,两位主教的力量正在以一种稳定而诡异的速度,逐渐增强。
“法源能力……究竟是如何变强的?”这个疑问,开始萦绕在沙鲁斯心头。
受两位主教变化的刺激,他重新将目光投向了自己早已拥有却一直忽视的力量。
经年累月的实验,外加不想让第二个人知道自己有法源能力,沙鲁斯的法源能力有极其微弱的增长,但这不是他想要的。
他很清楚,自己的发展方式,或者说实验方式有问题,这样的发展速度远远比不上教团的那两个主教。
直到某一次,他带领锈语团成员外出传教,途中遭遇不测,成员死伤惨重。
沙鲁斯并未为那些逝去的生命感到多少悲伤,心中只有惋惜——惋惜这些能为他带来赞美与满足感的工具,再也无法使用了。
但出乎他自己意料之外的是,就从这之后,他再次感受自身时,骇然发现自己的能力……竟然显着增强了!
他不敢接受又不得不接受的一个猜想浮现在他脑海——法源能力是依靠他人的死亡来成长的。
就算这个结论有失偏颇,但绝对和生命的逝去有关。
再度回到教团的沙鲁斯魂不守舍,浑浑噩噩地出席了一个月一度的“遗骸沉砂”仪式。
这是教团早已形成的传统,因资源匮乏,所有当月逝去的教徒,都会集中在这一天进行简单的集体哀悼,以节省人力物力。
沙鲁斯虽然身在庄严肃穆的仪式现场,耳畔回响着低沉哀戚的集体诵经声,心思却全然沉浸在关于法源能力的猜想之中。
然而,当沉砂仪式进行到中途,诵经声低沉回响,亡者遗骸即将沉入专门处理的砂坑之时——
沙鲁斯的心脏猛地一缩,一股震撼涌上心头!
因为他无比清晰地感受到,那两名主持仪式的主教,他们的法源波动……又一次增强了!!
他不可置信地望向祭坛中央那两道身影,他们脸上挂着沉痛而庄严的表情,口中吟诵着安抚亡魂的祷文,周身仿佛沐浴在悲悯圣光中。
拥有法源力量的沙鲁斯,此刻才豁然开朗——
他一直都能感受到仪式环境中因法源波动而产生的细微变化,包括他自己在内的所有教徒,都天真地以为这是主教们在动用神力,超度亡魂,引导他们安息。
但现在,在亲身经历过自身能力因伴随死亡而提升之后,沙鲁斯明白了,彻底明白了。
那根本不是什么超度!
那分明是……汲取!
两位高高在上的主教,正是在利用这庄严肃穆的仪式作为掩护,神不知鬼不觉地汲取着亡魂消散时产生的某种能量,用以滋养和壮大他们自身的法源能力!!
那一刹那,沙鲁斯如同被无形的冰锥钉在原地,体内翻涌的惊骇几乎要冲破胸膛。
脑海中,无数的念头与猜测如同失控的野马般奔腾冲撞,他对教团、对信仰、对两位主教的认知,被践踏得粉碎。
甚至于,因这剧烈的情绪动荡,一丝法源能力的波动不受控制地从他周身散逸而出。
沉砂仪式结束后不久,两名主教便将他单独召至密室。
他们脸上依旧挂着那种惯常的平静表情,语气关切地询问他,是否在近期获得了某种“特殊能力”或蒙受了“神启”?
尽管沙鲁斯心知肚明,他们所指的就是自己泄露的那丝法源波动,但他面上不动声色,矢口否认。
他巧妙地解释,自己在仪式上的情绪失控,皆因目睹了太多曾经熟悉、鲜活的面孔,如今化为冰冷的遗骸,心中生出无尽的感慨与悲痛,以至于心神激荡,难以自持。
这番话可谓漂亮至极,天衣无缝。
首先,剧烈的情感波动的确有可能引动体内潜藏能量的共鸣,完美解释了那丝不慎泄露的波动。
其次,这更是将他那长期以来精心经营的“心系教团、悲悯教徒”的忠厚长者形象,塑造得更加稳固,无懈可击。
最后,是两位主教对此的反应——他们面露沉痛,语气真诚地附和,声称他们也同样为教团的发展停滞,无法给予教徒更优渥的生活而“心痛不已”。
这无比真诚的话语,与他们方才在沉砂仪式上,贪婪汲取亡魂能量以壮大自身的行径截然相反。
沙鲁斯低着头,恭敬地听着,却感到心底有无数的爬虫,在缓缓蠕动。